晨光透过陆氏古董店彩绘玻璃窗，在青石板地面投下斑斓光影。林小满捧着厚重的《陶说》，跟在陆承钧身后，老人的紫檀木拐杖每叩击地面一下，都在寂静的店内回响。空气中浮动着檀木与古物特有的陈旧气息，混合着角落里线香燃烧的袅袅白烟。
“今天带你看样好东西。”陆承钧停在一扇雕花屏风前，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拂过屏风上的螺钿镶嵌，露出后面的楠木展柜。林小满踮起脚尖，透过玻璃，目光瞬间被柜中躺着的梅瓶牢牢吸引——那是一只宋代影青瓷梅瓶，釉色莹润如湖水初融，瓶身上的刻花缠枝莲纹若隐若现，在光影流转间仿佛活物般舒展。
“这是景德镇湖田窑的精品。”陆承钧从袖中取出放大镜递给林小满，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满是慈爱，“仔细瞧瞧，影青瓷讲究‘白中闪青，青中透白’，你看这釉面，是不是像浮着层薄雾？”
林小满接过放大镜，屏住呼吸凑近观察。梅瓶的釉面在放大后，竟呈现出星星点点的气泡，如同夏夜银河坠入其中。她忽然想起书中描述的“聚沫攒珠”，激动得声音发颤：“陆老板，这气泡分布……就像古人说的‘聚沫攒珠’！”
“不错！”陆承钧笑着点头，手杖轻轻点地，“但光看釉色还不够。”他缓缓打开展柜，将梅瓶捧出，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初生的婴儿。林小满这才注意到，老人的指节微微变形，想来是常年与古董打交道留下的痕迹。“翻过来，看看圈足。”
梅瓶底部的火石红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林小满蹲下身，手指悬在圈足上方，不敢触碰：“这火石红自然晕染，而且圈足修得规整，是垫烧工艺留下的痕迹！”她抬头，正对上陆承钧欣慰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离老人太近，脸颊瞬间发烫，慌忙后退时，撞上了身后的博古架。
“当心！”陆承钧伸手扶住摇晃的博古架，另一只手稳稳托住梅瓶，语气却不见责备，“学古董的，难免手痒。但记住，越是珍稀之物，越要如履薄冰。”他将梅瓶放回展柜，从怀中掏出个锦盒，“这个给你练手。”
锦盒里躺着个小巧的青白瓷盏，盏身上刻着简单的缠枝纹。林小满小心翼翼地拿起，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这是……也是宋代的？”
“眼力不错。”陆承钧坐下，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轻抿一口，“这是湖田窑的民窑器物，虽不如刚才的梅瓶珍贵，却也能看出宋代制瓷的风骨。你试着从胎质、釉色、纹饰三个方面，写份鉴定报告。”
林小满兴奋地点头，将瓷盏捧在掌心仔细端详。正专注时，一阵熟悉的香风袭来，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陆明溪来了。余光中，黑色旗袍的衣角扫过展柜，陆明溪倚在门框，涂着蔻丹的手指把玩着翡翠耳坠：“父亲又在教小徒弟？上次那本《饮流斋说瓷》，怕是都被翻烂了吧？”
陆承钧放下茶盏，语气平静：“明溪，你当年学鉴定时，不也把那本书翻得掉页？”
陆明溪冷笑一声，走进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声响。她伸手拿起林小满手中的瓷盏，对着光转动：“民窑的东西，也值得这么宝贝？”说着，突然松开手。
瓷盏坠落的瞬间，林小满几乎是扑过去接住的。她跪在地上，心跳如擂鼓，怀里的瓷盏却完好无损。陆明溪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冷嘲：“运气不错。不过，别把运气当本事。”
陆承钧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明溪！”
“我还有事。”陆明溪转身离开，裙摆扫过林小满的手背，留下一道凉意。等她的脚步声消失，陆承钧才叹了口气：“别往心里去，她……”
“我明白。”林小满起身，将瓷盏放回锦盒，“陆总只是担心我弄坏店里的东西。”她低头掩饰眼中的失落，却没看到陆承钧望着她背影时，眼中的疼惜。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几乎泡在古董知识里。白天跟着陆承钧在展厅、库房学习，晚上就在地下室的煤油灯下整理笔记。周叔偶尔会送来些点心，看到她专注的模样，总是摇头叹息：“和夫人年轻时一个性子，都爱和这些老物件较劲。”
这天傍晚，林小满抱着一摞资料路过书房，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她下意识停下脚步，透过门缝，看见陆明溪攥着张照片，声音发颤：“你又想起她了？是不是在林小满身上，看到了苏晴的影子？”
“明溪，别胡闹。”陆承钧的声音疲惫不堪，“我教小满，是因为她有天赋，也肯吃苦。”
“天赋？吃苦？”陆明溪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苦涩，“二十年前，你也是这么说苏晴的！结果呢？她抱着母亲的遗物跳楼，父亲，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林小满的手不自觉捂住嘴。原来陆明溪的敌意，真的和那个叫苏晴的女子有关。正想着，书房的门突然被拉开，她躲避不及，和陆明溪撞了个满怀。
资料散落一地，林小满慌忙去捡，却被陆明溪一把抓住手腕：“偷听很有意思？”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林小满皮肤，眼中满是警告，“离我父亲远点，否则……”
“明溪！”陆承钧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放开她！”
陆明溪松开手，林小满的手腕上立刻浮现出几道红痕。她咬着唇，捡起地上的资料，却发现其中一张纸上，不知何时沾上了几滴泪痕——也不知是陆明溪的，还是她自己的。
“陆老板，鉴定报告我写完了。”她将叠好的纸放在桌上，不敢看两人的表情，“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回到地下室，林小满摸着发烫的脸颊，耳边还回响着陆明溪的话。她打开煤油灯，取出那个青白瓷盏。火光摇曳中，盏身上的缠枝纹仿佛化作藤蔓，将她缠绕其中。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满是古董的店里，自己就像一件被卷入漩涡的器物，不知会被命运打磨成什么模样。
窗外，夜色渐深，陆氏古董店的灯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林小满趴在桌上，望着鉴定报告上的字迹，渐渐沉入梦乡。梦里，她站在摆满古董的展厅中央，陆承钧和陆明溪的身影在光影中交替出现，而那只宋代影青瓷梅瓶，始终散发着神秘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跨越千年的秘密。
(http://www.kenshuxsw.com/book/bc0dhg-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en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