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在地下室弥漫，林小满举着煤油灯，第无数次核对周叔笔记上的古董修复配比。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标注的“大漆与桐油七三比”字样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她小心翼翼地将调配好的粘合剂滴在唐代陶罐的裂缝处，屏住呼吸等待胶水凝固。
“咔嗒——”
楼梯口传来高跟鞋的声响，林小满慌忙起身，膝盖重重磕在桌角。陆明溪倚在门框，墨绿色旗袍裹着的身影被煤油灯拉出长长的影子，耳垂上的翡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冷冽的光。
“听说父亲让你碰修复台了？”陆明溪踱步上前，指尖划过林小满修复到一半的陶罐，“知道这陶罐值多少钱吗？能抵你十年工钱。”
林小满攥紧沾满胶水的抹布，后颈渗出冷汗。三天前陆承钧教她修复技法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握着她的手，耐心讲解如何用竹片填补裂缝：“修复古董就像治病，既要医好外伤，更要护住内里的魂。”
“我、我会小心的。”林小满声音发颤。
陆明溪突然冷笑，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甩在桌上。照片上，青花瓷盘的碎片散落在天鹅绒布上，釉面的缠枝莲纹支离破碎。“三年前，故宫来的修复师，就是因为一个手抖，毁了陆氏镇店之宝。”她俯身逼近，香水味裹挟着寒意，“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比专业人士强？”
林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照片里碎裂的瓷盘仿佛在她眼前重现。她想起昨天在库房整理时，看到陆承钧抚摸那个空着的展柜，眼神里满是怅然若失。“陆小姐，我……”
“叫我陆总。”陆明溪首起身，从旗袍开衩处取出一份文件拍在桌上，“这是修复责任书，签了它。但凡出一点差错，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陆氏。”
泛黄的纸页上，“赔偿条款”西个大字刺得林小满眼睛生疼。她正要接过笔，陆明溪突然按住她的手，涂着酒红甲油的指尖在她皮肤上留下凉意：“想清楚，你那位在汽修厂打工的哥哥，恐怕连陶罐的零头都赔不起。”
林小满猛地抽回手，文件被带落在地。陆明溪知道她所有软肋——哥哥为了供她读书，高中没毕业就辍学；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下个月再不交房贷就要被银行收走。“陆总到底想怎样？”她攥紧拳头，指甲缝里渗出鲜血。
“离我父亲远点。”陆明溪弯腰捡起文件，一字一顿，“他老糊涂了，你别跟着犯傻。”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地下室的铁门被重重摔上，震得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像只惊弓之鸟。每当陆明溪出现在修复室，她的手就会不受控制地发抖。这天午后，陆承钧拄着拐杖来查看修复进度，看到她红肿的指尖，眉头紧锁：“怎么弄的？”
“不小心划到的。”林小满藏起手，余光瞥见门口闪过墨绿色衣角。果然，当晚陆明溪就出现在地下室，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父亲让我送来的，说是治跌打损伤。”
汤药的热气模糊了林小满的眼镜，她警惕地盯着碗里漂浮的药渣。陆明溪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容里没有嘲讽，倒像是带着几分疲惫：“放心，没毒。不过是当归、川芎这些药材。”她在床边坐下，旗袍下摆扫过林小满的脚踝，“知道我为什么针对你吗？”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被子。陆明溪望着煤油灯跳动的火苗，声音变得飘忽：“二十年前，有个叫苏晴的姐姐，和你一样大，总爱穿白裙子。她天天缠着父亲学鉴定，父亲也把她当亲女儿……”她突然扯开旗袍领口，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首到那天，她抱着母亲的遗物跳楼，摔在我面前。”
地下室陷入死寂，只有煤油灯的“噼啪”声。林小满想起那天在书房门口瞥见的照片，穿白大褂的女子笑容温婉，和陆明溪口中的苏晴会是同一人吗？“所以你觉得我也会……”
“我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发生。”陆明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刺激。你要真为他好，就离他远点。”
林小满猛地抽回手，汤药洒在床单上，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痕迹。“陆总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想有个安身之所，学些本事！”
陆明溪愣了愣，松开手起身整理旗袍。她从手包里掏出一叠钞票放在桌上：“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提前结了。明天别来了。”
“我不走！”林小满攥住钞票，指甲几乎要把纸划破，“陆老板说过会教我……”
“父亲说的？”陆明溪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苦涩，“他还说过要带我去敦煌看壁画，说过要把陆氏传给我。可结果呢？”她转身冲向门口，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愤怒的声响，“记住，在陆氏，没有人能忤逆我的意思！”
铁门再次重重关上，林小满跌坐在床上，泪水终于决堤。她想起陆承钧教她辨认瓷器款识时的耐心，想起老人把珍藏的《陶说》借给她时的叮嘱：“好好看，这些都是老祖宗的智慧。”
深夜，林小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打开门，周叔举着灯笼站在门口，神色慌张：“快！陆老板晕倒了！”
林小满顾不上穿鞋，跟着周叔冲向主楼。陆承钧的书房亮着昏黄的灯光，陆明溪正蹲在老人身边，手忙脚乱地喂药。看到林小满冲进来，她突然暴起：“你来干什么？是不是你气的？！”
“我……”林小满的声音被陆承钧的咳嗽声打断。老人艰难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别听明溪的……留下……”
陆明溪的手狠狠颤抖，药碗里的汤汁洒在老人胸前。她咬着牙将药碗重重放在桌上，转身冲出书房。林小满想去追，却被陆承钧攥得更紧：“别怕，有我在……”
窗外，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打在雕花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林小满望着陆承钧苍白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己陷入这场复杂的情感漩涡。而陆明溪的敌意背后，藏着的或许是更深的伤痛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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