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试试。”陆承钧将掸子递给林小满，浑浊的眼睛里带着鼓励。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学着老人的姿势，小心翼翼地靠近笔洗。可刚一接触，鸡毛掸子突然打滑，笔尖擦过笔洗边缘。她吓得脸色煞白，以为下一秒就要听到瓷片碎裂的声响。然而预想中的脆响并未传来，陆承钧不知何时己伸手托住笔洗底部，稳稳接住了这惊险的一瞬。
“莫慌。”老人将笔洗重新放回原位，“古董这行，讲究的是‘胆大心细’。你能看出乾隆香炉的真伪，说明眼力不差，缺的只是经验。”
林小满红着脸点头，心里既感激又愧疚。正想着，楼梯处传来清脆的脚步声。陆明溪身着墨绿真丝旗袍，颈间的珍珠项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站在楼梯口，目光扫过林小满紧握掸子的手，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父亲，您这是打算把她培养成第二个修复师？上次那个从故宫进修回来的师傅，碰碎了元代青花釉里红，您可是三个月没跟人说过话。”
陆承钧微微皱眉：“明溪，不可无礼。”
“我只是实话实说。”陆明溪走到展柜前，修长的手指划过一尊明代宣德炉，“古董不是玩具，弄坏了，赔都赔不起。”她突然转身，目光如刀般刺向林小满，“听说你父母双亡？在这店里，犯错的代价，你承受得起吗？”
林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擦拭青铜器留下的铜锈。她刚要开口，陆承钧己将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够了！去把账本拿来，我要核对这个月的账目。”
陆明溪冷哼一声，甩着旗袍下摆上楼。等她的脚步声消失，陆承钧才转头看向林小满，声音放软：“别往心里去，她...只是太紧张这些古董。”
林小满勉强挤出笑容：“陆老板，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像块海绵般疯狂吸收着古董知识。白天，她跟着陆承钧学习瓷器、青铜器的鉴别技巧；晚上，就在地下室的煤油灯下研读《中国陶瓷史》《古董辨伪》。每当遇到不懂的地方，周叔总会悄悄塞给她一本手抄笔记——那是老人年轻时当学徒的心得，字迹工整，还画着各种古董的示意图。
这天午后，陆承钧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的瞬间，林小满倒抽一口冷气：盒中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扳指，羊脂白玉上雕刻着九条栩栩如生的螭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是汉代的螭龙纹玉扳指，”陆承钧将放大镜递给林小满，“仔细看看，能发现什么？”
林小满屏住呼吸，透过放大镜观察扳指表面。在螭龙的爪尖处，她发现了细微的磨砂痕迹：“这...这是用解玉砂手工打磨的！而且玉质有明显的受沁现象，颜色深浅不一，符合汉代葬玉的特征。”
陆承钧满意地点头：“眼力不错。不过，光会鉴别还不够。”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典籍，翻到其中一页，“看看这个。”
林小满凑近，只见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各种古董修复工具，旁边密密麻麻写着注解。“这是宋代《洞天清录》里记载的修复技法，”陆承钧解释道，“古董修复，讲究‘修旧如旧’，既要恢复器物原貌，又不能破坏其历史痕迹。”
正说着，陆明溪抱着账本走进来。她将账本往桌上一放，目光落在玉扳指上：“父亲，您又在教她这些？下个月的春季拍卖会，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您倒有闲心。”
陆承钧合上典籍，神色严肃：“明溪，古董这行，传承比赚钱更重要。你小时候，我也是这么教你的。”
陆明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别过脸去，声音冷硬：“那是以前。现在是商业社会，光懂古董，救不了陆氏。”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店里回荡。
林小满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疑惑。这些天，她察觉到陆明溪对父亲的态度十分复杂——既有尊敬，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怨恨。而每当提到过去，陆明溪总是避而不谈。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开始接触古董修复。陆承钧从最简单的陶器修补教起，教她如何调配粘合剂，如何用竹片刮去多余的胶痕。有一次，她在修复一个唐代陶罐时，不小心将粘合剂滴在自己手上，怎么洗都洗不掉。陆承钧见状，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特殊的溶剂：“这是我自己配的，专门用来清洗修复时的残留物。”
随着相处增多，林小满发现陆承钧总是独自待在书房。有天傍晚，她送茶过去，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老人正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发呆。照片上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站在摆满古董的实验室里，笑容温婉。还没等她看仔细，陆明溪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偷看别人隐私，可不是好习惯。”
林小满吓得手一抖，茶盏差点摔在地上。陆明溪伸手扶住茶盘，目光冷冷地盯着她：“离我父亲远点。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林小满结结巴巴地解释。
“是吗？”陆明溪凑近，身上的香水味混着冷气扑面而来，“二十年前，也有个女孩，像你一样，打着学习的幌子接近我父亲。结果呢？”她突然扯开旗袍领口，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赫然在目，“这就是代价。”
林小满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明溪己整理好旗袍，恢复了往日的优雅：“记住，在陆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说完，她转身离开，只留下林小满呆立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这天夜里，林小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陆明溪的疤痕、照片上的女人、陆承钧欲言又止的神情...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不断拼凑，却始终理不出头绪。她起身点亮煤油灯，翻开周叔给的笔记，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用红笔写的小字：“夫人之死，绝非意外。”
窗外，雷声滚滚，暴雨倾盆而下。林小满望着跳动的灯苗，突然意识到，自己踏入的不仅是一家古董店，更是一个埋藏着无数秘密的深渊。而她，己经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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