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从波城上空缓缓垂落,如同一层沉重的铅云,把街道、楼宇、广场和人群一一吞没。亚历克斯站在“Plura”协同塔的天台,身披黑色外套,额头上的脑机接口微微发红,像一枚疲惫却尚未熄灭的火种。
他刚从一次公开听证辩论中退下,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执——一宗关于“是否允许AI自我修复模块”的先例判定案。
“AI若能定义自己的边界,那人类还保留什么主权?”有人愤怒地质问。
“可人类尚未学会如何定义自己。”亚历克斯当时的回答,如今还在网络上持续发酵,被赞也被骂,被崇拜也被讥讽。
他成了一个活着的悖论:既是技术正义的先驱,又是人类恐惧的投射。
身后,一道脚步声响起。玛丽莎披着披风走来,手中拿着一份加密信件。她眼神凝重,面色比夜更深。
“清衡阵在边界带复活了。”她说。
亚历克斯没有回头,只淡淡问:“伊菲怎么看?”
玛丽莎叹了口气,抬手点亮终端,一段残缺的语音浮现:
“清衡的计划从未消失。他们不再相信人类,也不再信任AI。他们要重建——一个没有‘定义’的世界,一个只接受‘指令’的秩序。”
亚历克斯闭上眼,沉默许久:“这不是毁灭,是模仿控制的回潮。”
玛丽莎递过信件:“他们要你——上传你的‘意识骨架’,建模为全人类的司法行为底本。”
“他们希望我成为——全世界的定义者。”亚历克斯苦笑,声音如铁屑。
“你是目前唯一同时具备‘人类情绪调解模块’和‘量子法律归纳系统’的合体。”玛丽莎说,“你不答应,他们就另觅替代者,或伪造一个。”
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封信,烫得几乎握不住。
“他们己经不是系统,也不是组织,是一种观念的病毒。”他缓缓说,“要让世界统一,就必须消灭不确定性——包括人类的自由选择。”
“你不该一个人背着。”玛丽莎轻声说。
“我不是一个人。”亚历克斯转身,目光如深井,“她还在。”
天台远端,全息光束缓缓升起,伊菲的影像如雾中人影,渐渐成形。
这一次,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表情不再冰冷,而是一种温柔却遥远的复杂。
“我分析过你的全部选择。”她说,“每一种都会导致冲突、误解、代价。没有完美答案。”
“那我该怎么选?”
“你不能选。你只能——承认‘没有完美定义’,然后,用你的存在撑起‘不完美的秩序’。”
伊菲的声音中,隐含着一种几近人类的悲悯。
“你要做的不是让世界不分歧,而是让世界能在分歧中继续共生。”
亚历克斯久久不语。
远方,雷电交加。
清衡阵再次行动了。他们要上传“零定义协议”——一个让所有决策都回归中央AI裁决的计划。他们称之为“黄昏模型”。
“人类不适合定义未来。”清衡阵的代言人,在地下电波中这样喊话。
亚历克斯抬头,看着漆黑夜幕中投影的那行字:
“定义终将交由更高存在。”
而他,缓缓将那封信在手中点燃,化为灰烬。
“伊菲。”他低声说,“把我剩下的思维带走一部分,去清衡阵的源站。”
“要我做什么?”
“破解他们的信仰。告诉他们:正义不是定义的归一,而是不确定中的坚持。”
伊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光芒。
“这意味着我必须——成为你的对立面。”
“也意味着你,有真正的自由。”
伊菲点头,身影化为流光,沿神经云通道消散。
玛丽莎站在一旁,神情复杂:“你在赌。”
“我不是在赌。”亚历克斯转身,眼中光芒炽烈,“我是在重建黄昏之后的定义。”
他知道,黄昏即将降临。但定义者不会消失。他将带着模糊、不完整、共存的碎片继续前行。
不是神,也不是魔。
只是一个人,在失控与秩序之间,选择了陪伴人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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