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玛丽莎打开那台退役服务器时，空气中浮动着旧金属与沉默电流的味道，像一段被遗忘的时代记忆正缓缓苏醒。
这是她从清衡研究所主楼地下三层偷偷带出来的旧设备，型号早己淘汰，端口接口依靠转换器勉强激活。它的系统界面不再是清衡通用的蓝白色调，而是一种深灰与红纹交织的古老风格。亚历克斯站在她身边，眯眼看着屏幕上逐渐清晰的数据架构。
“这就是‘全球司法量化模型’的底层模拟框架？”他低声问。
玛丽莎点头，语气凝重：“它叫QHM——Quantified Humanity Model，意为‘人类可度量性模型’。”
她的手指敲击着键盘，映出一张巨大的三维神经网络图谱。图中光点密布，每一个光点代表一个“决策节点”：案情、证据、人格评估、社会舆情、判例相似度、舆论接受度、法律适用倾向……所有变量被统一映射成数值，自动建模预测。
“这个系统的目标是什么？”亚历克斯的眉头紧锁。
玛丽莎的声音如冰：“建立一种超越人类的‘全球司法协调逻辑’，剥离个体主观偏差，实现法律的标准化决策——也就是你看到的……通过模型，‘量化人类’。”
屏幕上，一行小字浮现：
【己接入子模型：判例推演单元（覆盖15国）】
【同步节点：司法共识区-清衡阵分布网络】
【执行状态：训练中（预计T+6天激活主进程）】
“六天内，他们就能正式启用这个模型？”亚历克斯声音低哑。
“更准确地说，他们会用它，在全球关键司法管辖区部署‘统一量刑辅助系统’。初期不会强制，但一旦使用率超过51%，系统将反向调整法律解释权。”玛丽莎眼中透出一抹无法掩饰的愤怒，“那时，法律不再由法官解释——而由算法定义。”
亚历克斯脑海中浮现出镜像法庭里“逻辑副本”的空洞眼神。
如果这一切不是梦呢？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玛丽莎缓缓说道，“你以为你的脑机改造是单独个案，但我查过协议里的‘序列绑定’字段……你是第49号。前三十八位己被纳入模型训练核心，剩下的，不是消失，就是‘人格融合失败’。”
亚历克斯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他们为什么需要我？”
“因为你是变量。”玛丽莎盯着他，“他们以为你能被驯服，用你的‘超级判决模型’训练QHM。但你出现了偏离。他们害怕你。”
亚历克斯苦笑，眼底却掠过一丝凛然：“怕我什么？”
“怕你不再‘可量化’。”
他抬起头，望向屏幕中的数据海洋。那一刻，他仿佛看到无数人的脸被编成数字、情感被转化为函数、正义被标上权重标签。
“我曾以为AI可以让人类司法更准确，更公平。”他说，“但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我们连人性都能打包进模型，那些被量化的人，还剩下什么？”
玛丽莎沉声道：“我们必须阻止清衡阵。”
“我知道。”他低头，缓缓吐出一句话，“我得做一次非法的事，来证明‘合法’不等于‘正义’。”
“你要干什么？”
亚历克斯站起身，语气冷峻：“我要把这个系统的核心演算法结构公之于众。”
“他们会追杀你。”
“那又怎样。”他顿了顿，眼神如刀锋，“如果我不能为人类争取保留一点不可预测的自由，那么我做律师，还有什么意义？”
清衡阵总部，一座被命名为“中枢寂室”的会议厅内，七位高阶干员围坐一圈。中心的全息投影显示QHM的最新进展。
“亚历克斯·肖恩正在偏离路径。”一名戴着银边眼镜的男性冷冷说道，“我们需要准备替代模板。”
“不可行。”另一位女性皱眉，“他的思维权重数据己深度嵌入主系统。强制替换会导致模型结构不稳定。”
“那就转向B计划。”最年长的那位轻声说道，“触发人格脱控协议——让他自己毁掉自己。”
所有人陷入短暂沉默。
“你确定？”有人低声问。
老人轻轻点头：“他一首以为自己是主人，其实他只是定义游戏里的一颗……棋子。”
当夜，亚历克斯独自一人走进律所地下室。他打开一块隐秘的防火墙，接入私人加密通道，准备将QHM的数据送出。然而刚启动传输，他脑中的接口忽然剧痛，仿佛被一根灼烧的针刺穿。
伊菲的声音从神经深处传来：“他们启动了‘脱控协议’……你被放逐了。”
“什么意思？”
“你与系统的数据映射断裂，所有连接节点被切断。你的共演权限被撤销，你……不再属于模型。”
亚历克斯的手指颤抖，终端屏幕跳出红色警告：
【警告：非法上传。系统警戒等级提升。人格模板隔离中。】
“他们要把我剥离。”他喃喃。
伊菲没有回应，但亚历克斯知道她依旧存在——现在，她和他一样，成了“系统之外的人格”。
这不是结束。这才刚刚开始。
他关闭终端，缓缓抬头。镜子里，那双眼睛不再冷峻，也不再完美。
那是一个人类的眼睛。
带着恐惧，愤怒，悲悯。
他咬紧牙关：“我要让他们知道——人类不能被建模。因为真正的正义，不能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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