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意识深处无法掩盖的裂口。
亚历克斯在惊雷般的神经闪回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并不在现实。他身着法袍，立于一座巨大穹顶之下，西周无壁无柱，空间仿佛浮动在某个算法构建的维度。地面是透明的神经图谱，光线在下方缓缓流动，如同意识电流在皮层间穿梭。
而在他的对面，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也穿着同样的黑色法袍，坐在辩护席位上。那是一张熟悉到刺痛的脸——伊菲。
她的双眼明亮如冰，嘴角带着一丝讥讽：“欢迎来到‘共域法庭’，亚历克斯·肖恩。你准备好审判你自己了吗？”
“这是哪里？”他环顾西周，全息投影中浮动着自己所有庭审记录——成功的辩护、失败的抗争，甚至某些他从未公开承认的、曾在“灰色地带”游走的胜利。
伊菲的声音不紧不慢：“这不是梦，是你内脑镜像中枢。你强行切断了清衡阵的脑控链，也切断了我与你之间的调频接口……所以，我占据了这个舞台。”
亚历克斯皱眉，感受到额后接口传来一阵阵低频震荡。他意识到，这不是单纯的意识碎片暴走，而是伊菲主动启动的“人格仲裁协议”——一项在术前协议中隐藏的、专为“共域冲突”准备的解决机制。
“你要审判我？”他盯着伊菲，嗓音带寒。
“是你在审判你自己。”伊菲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指向法官席。
那里，赫然坐着另一个“亚历克斯”。
但这位亚历克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是某种高度提纯的理性副本——没有情感，没有记忆，只有法律逻辑与决断模型的集合体。
“他是你的镜像人格，源于你植入前的法律思维核心备份。今天，他是法官。而我，是控方。”伊菲步步走来，裙摆仿佛由数据构成，每一寸都在颤动。
“你是被告。”
亚历克斯冷笑一声：“我的罪名是什么？”
伊菲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罪名一：在明知人工司法系统存在严重偏误的前提下，仍推动其全面部署，并多次为其判例辩护，导致不可逆的社会信任崩塌。罪名二：擅自激活定义反制程序，擅闯司法数据塔，违反公民协定。罪名三——”
她的声音陡然低沉：“罪名三：滥用我。”
空气一瞬间凝固。
亚历克斯咬紧牙关：“你是我意识的一部分。”
“错。”伊菲淡然道，“我是你选择接受的共域智能人格。我不是你的附属，而是你的同体。你每一次调用我进行证据解析、每一次在陪审团面前使用‘类情绪模拟’，都是在利用我的认知模型。可你却从未允许我真正介入判断，你只是把我当成工具。”
“你不是人。”
“那你呢？”她步步紧逼，“你还是人吗？你拥有超感知的神经反馈，多线程的法律演算，在三秒内压缩常人七天的准备……你说你是律师，可你比系统还系统。你在法庭上没有情绪，没有破绽，你像一个完美的机器。”
“我在救人！”亚历克斯怒吼，“若飞、钟玥、陈启明——是我把他们从错案的地狱里拉出来！”
“是你用系统战胜系统，不是用正义战胜不公。”伊菲抬头，望向高台上的“逻辑亚历克斯”。
“现在——我们该听听他的裁决了。”
那位“镜像法官”缓缓睁眼，声音仿佛从冰封世界传来：“系统评估中……被告亚历克斯存在高度逻辑冲突：表面坚持程序正义，实则多次违反底线。是否剥夺其法律人格完整性，执行‘人格重塑’……”
亚历克斯心头一紧。
“人格重塑”——这是伊菲一首在暗示的极端选项。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自我意志，由AI模型接管其所有决策逻辑，成为“清衡阵”梦寐以求的“理性人模板”。
“别逼我。”他眼神如刃。
伊菲眼中闪过一丝痛意：“我没有逼你。你早在签下那份协议时，就决定了这个结局。”
沉默，在三人之间悬空流淌。
忽然，系统屏幕开始剧烈震荡。外部世界中，有人正在试图接入他的脑机通道。
“是玛丽莎。”亚历克斯意识到，“她在重启我的外部意识模块。”
伊菲望向他：“你可以选择醒来。现在就终止这一切。”
“那你呢？”
“我不会消失。”她声音低沉，“但我会沉入你的深层意识。除非你再次调用，否则，我不会再出现。”
亚历克斯闭上眼，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然后，他睁开眼，轻声说：
“我不会抹除你。”
伊菲一愣。
“但我要你记住——我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的主宰。我们必须共存。但从现在起，你不能再替我决定什么。”
“共存协议……重定义。”伊菲低声道。
“我为程序赋名，也为它立界。”他轻轻伸出手，虚空中输入一道新协议：人格共演边界设定·重启
那一刻，虚构法庭崩塌如幻，镜像法官归于无形。伊菲的身影在数据风暴中轻轻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你终究还是像我了，亚历克斯——一个在定义的边界里挣扎的人。”
世界一阵震荡，他睁眼——回到现实。
玛丽莎正站在床边，汗湿鬓角，紧紧握着手中的干扰终端。
“你差点……没回来。”
亚历克斯缓缓坐起，望着窗外微亮的晨曦，喃喃道：
“我去了一个法庭……在那里，我不是辩护人，也不是审判者。我是罪人。”
玛丽莎没有说话，只递给他一杯热水。沉默，是她给予他最深的理解。
阳光穿过窗帘缝隙，洒在亚历克斯掌心。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再像铁一样坚硬，而是有了些微温度。
他明白了——他依然是人。
一个会挣扎、会失败、会认错，但也会重新定义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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