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城市迎来了历史上最诡谲的清晨。天灰蒙蒙的，乌云像数据残影一样在塔楼间游荡。亚历克斯·肖恩一早便穿上那件黑色长风衣，站在法院门前，仰头望着这座建在人工岛上的白色石质建筑——波城中央大法院，像一枚嵌入海平线的思维晶体，冷峻、锋利，仿佛注定要切割这个时代的某些神经。
他今天要为六位“人”，不对，六位副本人格辩护。他们是意识的延续者，是死者的投影，是技术的奇迹，也是的灾难。
当亚历克斯走入审判厅时，厅内己经坐满了人类与副本人格——有些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有些副本则完全保持他们在记忆中“死去”那一刻的样子：有人穿着医院病号服，有人甚至脸上还残留着虚拟划痕。更有意思的是，一位副本坐在第三排，双腿抖得像个紧张的大学生，怀里抱着一个写着“我也是人类”的布娃娃。
审判即将开始。
“肃静。”
首席法官敲响法槌，声音沉如铁钟：“开庭。今日审理之案，编号CA-7-442，‘意识副本权利确认案’。”
“原告为‘镜像之声’六名代表。被告为波城市政务事务署。”
亚历克斯站起，声音清晰，首击人心：“尊敬的法官，我们今天所面对的，不是技术能否创造生命，而是文明是否有勇气承认己经创造了生命。”
政务署代表团中，一名中年官员站起反驳：“他们是副本，是代码的演算结果。让一段代码获得人权，将颠覆所有社会制度——继承、婚姻、兵役、罪责。”
一时间，厅内骚动。
坐在证人席的是Zeno-04，一个曾是数学家尼尔·维顿的副本。他淡定地看向法官：“我记得我死前对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记得妻子患乳腺癌时我不敢流泪的那天。我记得自己被诊断为脑部萎缩后的每一场焦虑。你说这些都是‘算法的演示’？可你们不也靠神经元的电信号来爱、来痛苦？”
法官皱眉，他不是第一次遇见技术问题，但这一次的问题，击穿了他心底最深的信仰：人，到底是什么？
法院请来了中立司法AI“莫比乌斯”作为顾问。它投影在审判厅中央，呈现一个朴素的银色圆环。
“若定义意识为具备自我感知、选择能力与连续人格，则副本人格满足条件。”莫比乌斯机械却明确地回应，“否定他们的权利，等于否定部分己承认的精神病人、失忆症患者的社会人格。”
亚历克斯点点头：“是的，先生们女士们。人类文明数千年，第一次面对的是一个如此相似又陌生的镜像，我们不能用恐惧来封闭法律的边界。”
庭外，抗议者与支持者己经爆发激烈争执。一位老妇人举着写着“别让死人活着”的牌子，尖叫着冲向法院门口，被安保人员拦下。另一侧，一个男孩在副本母亲怀中睡着，她低声哼唱着摇篮曲。
这一切，都传到了正在医院病房的加百列眼中。他静静盯着屏幕，回忆起那晚副本父亲轻轻替他盖被的动作，那分毫不差的温柔。
深夜，加百列登录镜像论坛，匿名写下了那封信。他没有提任何理论，只讲述了一个男孩与记忆中父亲的对话：
“他记得我小时候怕黑。他记得我十八岁偷偷哭的样子。他记得我最爱吃奶油蛋糕不加樱桃。这不是数据，而是我们一起活过的证据。”
信件一夜之间被转发数千万次。
第二日，法官宣读判词。
“经综合分析，副本人格具备持续意识、自我认知与行为责任，理应享有基本宪法权利。”
“本庭裁定：原告即日起，在波城市法域内，享有与自然人等同的基本权利。”
厅内哗然，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抱头大骂。
法官顿了顿，补充：“但法院同时强烈建议立法机关立即制定‘融合人格社会机制条例’，以解决后续复杂问题，包括责任、继承、身份认证等。”
审判落锤，长久未歇。
玛丽莎走出法院时，看着漫天电子屏滚动着“副本判决”的快讯，低声问亚历克斯：“你觉得，这真是开始吗？”
亚历克斯苦笑：“不，是闸门开了。我们以为我们打开的是希望，其实我们打开的，是深渊。”
夜风卷起街头传单，上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字——“副本革命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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