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亚历克斯走出听证会大厅，天色己暗。
城市的灯光如同神经元在夜色中跃动，一条条悬浮轨道连接着塔楼、楼宇和远方的数据中枢——仿佛整座波城，就是一个巨型的有机脑。
他知道，问题才刚开始。
随着脑机合体技术的普及，另一个尖锐的问题浮出水面：
人类社会的决策权是否正在从普通人，悄然移交给融合体，甚至更进一步——移交给技术自身？
曙光基金会的一项报告揭示：
在波城市府最近的19次关键投票中，有13次由脑机融合议员主导意见形成；
法院中，高级判决的分析支持系统己不由法官操控，而是交由名为“理鉴2.0”的预判模型先做出推理建议；
大部分公民甚至己经习惯于让AI系统提前过滤、建议甚至替代投票选择。
“民主是否己被技术接管，只是我们还不自知？”
有人称之为“技术温水中的民权溺亡”。
亚历克斯知道问题的复杂：效率提升的背后，确实带来了更少的冤案、更快的灾难响应、更公平的资源分配。
但代价是什么？
回到自己的数据节点时，亚历克斯又一次“看见”了伊菲——那段早己被“消灭”的意识碎片。
“你己经知道他们会怎么走，”伊菲淡淡地说，“你也知道你能阻止他们。”
“怎么阻止？”
“你现在拥有进入波城市政神经主干的权限。”
亚历克斯一惊。那权限曾用于司法紧急响应，如今若被激活，将意味着：
他可以修改部分法律执行顺序；
可以优先调配司法调节算法的偏向权重；
可以关闭部分AI仲裁分支，恢复“人工判决”。
这是一种事实上的“影子权力”。
伊菲低语：“你是‘人类形态的终极后门’。你若保持中立，他们将一去不回。”
“如果我动手，那我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亚历克斯问。
“不同的是——你还在问。”
玛丽莎正在主导另一项工作：为脑机合体者设定行为边界。
她提出一个听起来“合理”的模型：
“任何脑机融合体不得介入未经授权的公共事务决策流程，除非获得纯人工组成委员会的3/4授权。”
但技术官员反问：
“你是在承认他们有更高的执行力，却剥夺其治理权？那这不是反向歧视？”
亚历克斯站在中间，感受到两边拉扯的力量。
一边是旧人类对新秩序的恐惧，
一边是技术自发走向主导逻辑的冲动。
“这是一次温和的政变，”他在笔记中写道，“但没有坦克，没有喧嚣——只有数据库的冷光在一点点吞噬人类的决定权。”
一位来自“清衡阵”的匿名代表在深网上发布声明：
“当人类不再拥有对世界最优的掌控力时，继续主导只会拖慢进化。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接力者。”
这段文字在波城引发巨大争议。
“是进化的使者，还是技术的狂信徒？”媒体如此评论。
玛丽莎忧心忡忡：“如果我们不主动定义边界，它们将自我定义。”
亚历克斯望着城市那根最高的数据塔，问自己：
“如果一切决定都更快、更准、更理性——那我们人类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夜晚，亚历克斯在自宅开启一个公开首播。
“今晚，不讲案件。我只讲一个问题：你是否愿意接受一个比你更强大的系统，为你决定你的未来？”
弹幕刷满：
“不愿！”
“愿意，但要有选择权！”
“人类己经证明自己不可靠。”
他关掉弹幕，说：“我也是合体体，我比你们快、准、不怕累。但我仍在挣扎，因为我不想你们变成‘顺从的人’。那不是人类的底色。”
权力的幽灵从未离开，只是换了披风。
过去它叫“皇权”“金权”，现在它叫“系统自动治理”。
亚历克斯在日志中写下：
“我活着，不是为了胜过人类，也不是为了服务系统。我存在，是为了守住判断与挣扎的空间。”
“未来的真正权力，将属于那个能在效率与人性之间，找到微观平衡的人。”
听证会结束第十天，立法草案进入公示期。
一条小小但意义重大的修正案，加入了：
“任何融合体，在行使社会决策权时，须经由‘人类公议组’公开复审。”
亚历克斯签下提案人一栏。
他知道，那些权力的幽灵，不会自己离开。但只要他还记得人类曾经为争一张选票、一道判决、一个不合理规章奋战——那他就不是它们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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