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喧哗。
“赖大人！赖大人！小老儿求见赖大人！”
赖尚荣眉头微蹙。
戴权眼中却精光一闪，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立刻扬声：“何人在外喧哗？带进来！”
帘子掀开，税警领着一个局促不安的老者走了进来。
正是城外官道旁茶摊的那个老摊主！
他显然被这阵仗吓坏了，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却被周铁柱暗中托住。
“小老儿…小老儿叩见青天大老爷…”
老摊主声音发颤，不敢抬头。
戴权眯着眼，语气森然：“你是何人？擅闯军营重地，所为何来？”
“回…回大人的话，”老摊主吓得浑身哆嗦，语无伦次，“小老儿是城外官道旁卖茶的…方才…方才赖大人在小老儿摊上喝茶，掉了…掉了这个钱袋…”
他颤抖着手，捧起一个半旧的蓝色布囊，“里头…里头有不少银票碎银子…小老儿不敢昧下…特地…特地送来还给大人…”
他双手捧着的，正是赖尚荣在茶摊付账时取出的那个钱袋！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钱袋上。
“哦？”戴权拉长了语调，脸上重新浮现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假笑，“赖大人不仅体察民情，还如此‘慷慨’？在路边茶摊，竟随手便掏出银票？啧啧…赖大人为国操劳，手面倒是阔绰得很呐！”
“不知赖大人当时，体察出了何等‘民情’？竟值得如此破费？”
那老账房也抬起头，眼中闪着精光，紧紧盯着赖尚荣。
尤三姐急得手心全是汗，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赖尚荣却上前一步，坦然地从老摊主手中接过钱袋，对老摊主温和一笑：“老丈拾金不昧，高义！本官在此谢过。”
他随即转向戴权，“戴总管误会了。下官在茶摊喝茶，见老丈清贫，茶水却煮得用心，便多给了几文茶资。至于这钱袋…乃是下官不慎掉落的。”
他看向老摊主，问道：“老丈，本官当时问你，近来官道附近可有强人剪径？商旅往来是否顺畅？可曾听闻税警营兵丁有无滋扰百姓、勒索商贩之举？”
“老丈，本官问的可是这些？”
老摊主此刻也稍稍缓过神，看着赖尚荣的目光，听着他清晰的话语，又瞥见帐内那些杀气腾腾的锦衣军和戴权阴沉的脸色，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是！是是是！”老摊主连连点头，声音虽还有些发颤，却清晰了许多，“青天大老爷问的正是这些！小老儿当时跟大老爷说，托朝廷的福，托赖大人整顿的福！这城外啊，近来太平多了！那些以前常来收‘买路钱’的泼皮混混，听说赖大人手下的税警厉害，都躲得没影儿了！”
他越说越顺，浑浊的眼睛里甚至有了点光：“至于税警老爷们…实打实地说，小老儿在道旁卖茶，见过好些回！”
“别说抢东西、打人了！前日还有两位军爷路过，天热口渴，喝了两碗粗茶，临走硬塞给小老儿两个大钱呢！比那些…比那些官差老爷都和气！”
老摊主喘了口气，像是豁出去了，声音也大了点：“青天大老爷当时还问小老儿，可知道为啥城里的铺子交税难？”
“小老儿斗胆说句大实话——那些背后有王爷、大官撑腰的大铺子不交税，最后还不是我们这些小民扛着？城门税、过桥费…杂七杂八，哪样不是压在我们头上？”
“要是都像赖大人这样敢收那些大老爷的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才能松快点！青天大老爷听了，还夸小老儿是个明白人来着！”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口气。
帐内死寂。
戴权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变得铁青。
他死死盯着那老摊主，又看向一脸平静的赖尚荣。
那老账房也停下了翻账册的手，眼神复杂地看向赖尚荣。
赖尚荣对着老摊主深深一揖：“老丈今日一番肺腑之言，于国于民，功德无量！周铁柱！”
“属下在！”
“送老丈回去！”
“是！”周铁柱声如洪钟，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老摊主千恩万谢地被周铁柱带了下去。
帐帘落下，帐内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诡异。
戴权带来的查账班子彻底哑火，账册堆在那里，如同一个无声的讽刺。
戴权沉默着，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几次。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串干涩的笑声：“呵…呵呵…赖大人…好手段！好一个‘民心所向’！咱家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他猛地站起身，大红蟒袍带起一阵风，“回宫！咱家要即刻面见太上皇，好好禀明今日所见！赖大人清正廉明，为国聚财，深得民心！实乃…国朝栋梁！”
最后西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他抬脚就要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猛地转身。
“瞧咱家这记性！险些忘了正事！”
他拍了拍手。
帐帘再次掀开，五名身着素雅宫装、低眉顺眼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入。
她们身姿窈窕，容颜清丽，虽无十分艳色，却透着宫中特有的温婉娴静气质。
戴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赖尚荣，“赖大人劳苦功高，清名远播！太上皇他老人家体恤下情，特赐下这五名尚宫局精心调教的宫女，伺候赖大人起居饮食，聊表圣心！还望赖大人…莫要推辞，好生消受这天家恩泽！”
五名宫女齐齐对着赖尚荣盈盈下拜，莺声燕语：“奴婢拜见赖大人。”
尤三姐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五个突然冒出来的美人，一股无名火混着浓烈的酸涩，轰地一下冲上头顶！
她看着赖尚荣，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赖尚荣面色平静如水，对着戴权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恭谨：“臣赖尚荣，叩谢太上皇天恩！万岁，万万岁！”
戴权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赖尚荣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五名垂首侍立的宫女，最后落在身旁一脸僵硬、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尤三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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