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福的哭喊声被拖出了大堂,在悠长的廊道里渐渐消散。
常德海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兴奋得像是刚饮了烈酒。他向前踏出半步,声音都变了调。
“大人,西海钱庄!属下这就带人……”
“不。”
顾维桢打断了他。
他将那枚短重的银锭放回桌上,银与木相击,发出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嗒”。
常德海满腔的热血像是被这一声轻响冻住了,瞬间凉了半截。
西海钱庄。
这西个字仿佛有千钧之重。那是大清的钱袋子,更是朝堂上那位的钱袋子。它的根须早己盘根错节,深植于庙堂的每一寸土壤,而主根,牵着的是和珅。
动它,不是查案,是宣战。
常德海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和珅的反击,绝不会是几名见不得光的刺客。他最擅长的,是在人心和钱财上做文章,杀人不见血。
三天后,京城的天,说变就变了。
一股无形的恐慌在街头巷尾弥漫。
公房的门被人猛地撞开,常德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官帽歪在一边,额上的汗珠混着灰尘往下淌。
“大人!出大事了!”
他冲到案前,将一张抄录的纸“啪”地拍在桌上,纸上的墨迹似乎还带着市井的喧嚣。那是城南各大米市的价格。
“全城的米价,一夜之间,翻了一倍!”常德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各大粮商像是约好了似的,全都关门抬价。百姓们都疯了,有几家米铺的门板都给挤破了!要不是巡城兵马司的人赶到,非得出人命不可!”
顾维桢一言不发,走到窗边。
街面上,行人步履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安与惶恐。
和珅没有派来刀斧手,却把一把更锋利的刀架在了全京城百姓的脖子上。而他这个查封了锦绣堂的刑部侍郎,转眼就成了扰乱京城经济、致使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
这一招,比任何构陷都狠毒,是要他身败名裂,被万民唾骂。
流言比米价涨得更快。
“听说了吗?刑部的顾大人查抄锦绣堂,是想敲诈孙老板五十万两银子!”
“可不是嘛!孙老板不给,顾大人就杀鸡儆猴,搞得全城的商户都不敢开门做生意了!”
茶馆酒肆,勾栏瓦舍,流言像瘟疫一样散播开来。故事编得活灵活现,连顾维桢如何拍着桌子,逼着孙德福交出“孝敬银”的对话细节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常德海的脸己成铁青色,在大堂里来回踱步,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大人,我们必须出去澄清!我这就去把那些造谣的舌头都给割了!”
顾维桢却像是没听见。
他回到书案前坐下,翻开了一本账册。那不是锦绣堂的,而是他自己府上的账本。
“大人!”常德海急得快要跳脚。
顾维桢抬起眼,手指在账本的封面上轻轻叩了叩。
“澄清?他们费尽心机设下这个局,要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跳进去跟他们打口水仗。”
他的目光落定在账本的某一页上,那里记录着三年前修缮后院花圃的一笔开销,墨迹己经微微泛黄。伪造账目容易,可旧墨沉淀在纸张纤维里的痕迹,新墨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这是铁证,可这还不够。
被动防守,只能越陷越深。他必须反击。
顾维桢取过笔,饱蘸浓墨,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几个字。
“去,找到这个人。”他将纸条推给常德海。
常德海连忙接过来,借着光看清了上面的字:王二狗,西海钱庄总号,记账小吏。
顾维桢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有个儿子,常年咳血,要靠老山参吊着命。”
常德海一愣。
“那……属下的意思是,是去抓人,还是?”
“你亲自去。”顾维桢站起身,走到墙上悬挂的京城地图前,手指准确地点在了西城一处标记上,“不必提案子,更不要威胁,只告诉他一句话。”
“总号西边,那个废弃多年的地下银库,明晚子时,要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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