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桢换上素净长衫。
指间的绣布收妥,河流与标记己烙印心中。
那张网的第一个节点,指向扬州盐商汪家。
他未去汪府。
顾维桢走进瘦西湖畔一间茶楼。
说书人正讲着才子故事,满堂喝彩。
他拣个靠窗位置,一壶碧螺春,几碟干果。
顾维桢耳中并非说书人声音。
他施展“闻音辨形录”。
嘈杂人声在他耳中层层剥离。
不同声线的情绪、质地,变得清晰可辨。
街角飘来一阵稚嫩童谣。
“红漆船,白玉帆,汪家大盐送上天。”
“吃了盐,脸发麻,夜里莫听鬼娃娃……”
几个孩童拍手唱着,歌谣天真,调子透着诡异压抑。
“脸发麻。”
顾维桢的手停在半空。
这是神经被毒物侵蚀的初期症状。
民间歌谣,有时是百姓无声的状纸。
他付了茶钱,起身步入隔壁古玩店。
片刻后,顾维桢手里多了一方前朝端砚。
汪家家主汪文博,附庸风雅,最好此物。
投其所好,是敲开大门最快的砖。
汪府门房见了端砚,不敢怠慢。
通报后,将顾维桢引入偏厅奉茶。
顾维桢落座。
他借打量西周陈设的机会,目光扫过院中水井。
汪文博很快便到。
一个养尊处优的胖子,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
“这位公子瞧着面生,不知是?”
“在下顾维桢,一介游学书生,久闻汪员外雅名,特携薄礼拜会。”
他将端砚推了过去。
汪文博眼睛一亮,着端砚。
他脸上笑容真切几分。
一番客套后,顾维桢状似无意提起。
“扬州园林甲天下,汪府景致更是别出心裁。”
“方才路过院中,那口井的井台石雕,似乎大有来头?”
汪文博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随即笑道:“顾公子好眼力。不过一口家常用井,没什么特别的。”
越是掩饰,越是可疑。
顾维桢起身,走到窗边,假意欣赏窗外景色。
他袖中指尖,一缕内力悄然探出。
内力如丝线般无声渗入空气,飘向那口水井。
“五石验毒功”启动。
井水的气息顺着内力回溯,在他体内流转一圈。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燥热感,是朱砂。
另一股阴冷的凝滞感,是铅粉。
含量极低,远不足以致死。
这不是毒杀。
这是标记。
不,比标记更复杂。
他回想起医书中的记载。
微量的朱砂与铅粉,能抑制腐败,延长储存。
用毒物为私盐防腐保质。
好一个恶毒又天才的法子。
他辞别汪文博,没有回家。
顾维桢又绕回那间茶楼。
他要等一个人。
黄昏时分,一个穿着汪府下人服色的老仆出现。
老仆提着空鸟笼,走进茶楼。
正是白天在汪府引路之人。
顾维桢招手,邀他同坐。
老仆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顾维桢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老丈,我初来扬州,对盐商掌故很感兴趣,想向您请教一二。”
银子的光芒让老仆推辞变得犹豫。
他坐了下来。
“我们汪家做盐,那是几代人的手艺,”老仆喝了口茶,话匣子打开,“讲究多着呢。”
“官盐和私盐,井水和河水,那用的料都不一样。”
“哦?有何不同?”顾维桢顺势追问。
“这可是秘密,”老仆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有些盐,是要给顶顶金贵的人送去的。”
“不能见光,也不能放坏了。”
“老爷专门配了‘防腐的方子’,用红色的粉末和白色的粉末,一点点,撒进去。”
他用指甲比划着剂量。
“金贵的人?比知府大人还金贵?”
老仆嗤笑一声,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神秘。
“知府算什么。每隔一月,京里都回来人,坐着没标记的黑马车,首接进后院。”
“谁也不许靠近。”
“听说是宫里的贵人,宗亲!”
顾维桢的心沉了下去。
漕运、私盐、河工命案,如今又牵扯出皇室宗亲。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那些贵人,很信任汪家?”
“那是,咱们的盐,做得干净,手脚也干净。”
老仆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他端起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老仆目光越过顾维桢肩膀,看向茶楼门口。
两个汪府家丁,正冷冷盯着他。
老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顾维桢没有回头。
他拿起茶杯,轻轻吹散水面热气。
“茶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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