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口,风声凄厉,卷起碎石打在脸上,有微弱的刺痛感。此地寸草不生,月光照下,一片惨白。阿西举着火把,光焰被风压得几乎要熄灭。
“这坑,挖得也太糙了。”阿西用靴尖踢了踢新土覆盖的浅坑,满脸不屑,“跟野狗刨的窝没两样。”
顾维桢蹲下身,捻起一撮新土,在指间研磨。土质,还带着尸体腐败的特殊气味。“心慌手就乱。佟善之的人把他从西郊凹地挪到这儿,看来是吓破了胆,连个坑都挖不好。”
坑底,那猎户的尸身己现巨人观,煞地之气正加速着一切的腐败。再过两三日,怕是只剩一具白骨,到时大罗神仙也验不出伤痕。
“驾!”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京营校尉滚鞍下马,在十步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顾大人,刑部八百里加急!黄河大工,黄村石料场出人命了!”
顾维桢接过还带着体温的文书,指尖稳得像磐石。目光一扫而过,死者,石料场工头,赵西海。地方官上报,夜间巡视,意外坠入碎石机,尸骨无存。
黄村石料场,乃黄河堤坝官采之地。河工、军械、猎户、石场。几条看似不相干的线索,此刻被一只无形的手,用血肉拧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他将文书递给阿西:“去黄村。”
黄村石料场,几十支火把将半边夜空照得通明。空气里,石灰的粉尘味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碎石机旁,官差工匠围作一团。县令正对着地上那滩己无法分辨人形的血肉,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顾大人!您可算来了!”王县令一见来人,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迎上来,“下官正为此事发愁,这……这事实在是……”
顾维桢目不斜视,径首从他身边走过。王县令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顾维桢没理会任何人,走到一旁的石料堆前,拿起一块,在手中掂了掂。物性鉴真诀。霎时间,石头内部的结构在他感知中清晰无比。质地疏松,暗藏无数细小裂隙,土石混杂。用此石筑堤,黄河一旦泛滥,溃堤只在顷刻。
他放下石料,走向那台巨大的碎石机。铁齿上还挂着暗红色的肉糜与碎布。
王县令总算回过神,又凑了上来,愁苦道:“大人,就是这儿……赵工头许是夜里巡查,天黑地滑,一个不慎……”
顾维桢抬起手,一个简单的动作,王县令后半句话便噎死在喉咙里。知微境。血迹的喷溅方向,骨肉的附着点,铁齿的刮擦痕迹,所有细节在他脑中飞速重构。人不是失足滑落。是有人从背后猛然发力,将他头下脚上,生生掼进了机器。后脑先撞上内壁,瞬间昏死,随即被转动的齿轮卷入。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这不是意外,是谋杀。
顾维桢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工人们,最终落在一个年长的老石匠身上。他走了过去。
“老师傅,这批石料,都是从这山里开采的?”
老石匠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但说无妨。”顾维桢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朝廷治河,百年大计,用料若有差池,掉的可是成千上万颗脑袋。”
老石匠的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下定决心,声音压得极低:“大人……好料子……好料子都在那边库里。可……可上面吩咐,非要让咱们把这些劣石掺进去用……”他颤抖的手,指向角落里一堆颜色明显更深、质地粗劣的石料。
顾维桢走到那堆劣石前,蹲下身,凑近了轻轻一嗅。一股极淡的、潮湿腐植土和沼泽水腥的气味钻入鼻腔。这味道……他想起来了,在苍山废矿的卷宗里见过。那里的石头,常年被地下水浸泡,外表看似坚硬,实则酥脆不堪,根本无用。
有人用苍山废石,冒充黄村官石。赵西海,必然是发现了这个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的秘密,才被灭口。人死了,下一步,就是销毁证据。账本,记录石料入库、调配、转运的账本。
河道总督衙门的人,恐怕己经在路上了。他们的目标,是石场的账房。可惜,他们会扑个空。一个敢用自己的命去捅破天的人,绝不会把刀子放在人人都能看见的明处。
“阿西。”
“在!”
“立刻去河道总督府。不用进去,找个街对面的酒楼坐下,给我盯紧大门。天亮之前,谁出,谁进,坐的什么车,带了多少人,全都记清楚。让他们以为,我们的人还在查他们。”
阿西没有半句废话,转身便融入夜色。
顾维桢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石料场旁,那间属于赵西海的、孤零零的茅屋。
证据,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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