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那句冰寒彻骨的“画皮”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吴涯的耳膜。槐树林解脱母体的悲恸尚未散去,一股新的、粘腻冰冷的寒意瞬间裹紧了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艾莉手中那张正在“融化”的委托函照片。
照片上,原本温婉秀丽的女子面容,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边缘迅速晕染、扭曲、剥落,露出了下面一层截然不同的面孔——那是一个陌生女人的脸,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五官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玉像,嘴角却挂着一种极其诡异、凝固的、仿佛刻上去的微笑。这微笑空洞、冰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模仿人类的僵硬感。
“画皮…”石敢当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污血,凑过来一看,浓眉瞬间拧成了疙瘩,虎目中爆射出骇然与厌恶交织的精光,“他娘的!最恶心人的玩意儿!剥了别人的脸皮,披着人皮囊到处晃荡的脏东西!”他看向吴涯,眼神复杂,“小子,你身上怎么会有它的味儿?!被它盯上了?!”
吴涯脸色惨白,茫然摇头:“我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照片上的人!”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头顶。罗盘指针死死钉着他,仿佛他成了某种不祥的源头。
艾莉迅速收起异变的照片,琥珀色的眼眸锐利如刀,扫过吴涯全身,最终落在他因典当“无忧”而显得格外敏感、此刻正剧烈波动的精神场域上。“不是盯上你,是‘标记’。”她声音冷冽,“你的灵魂…因为缺失了‘无忧’的屏障,比常人更容易被某些东西感知和…附着残留气息。你接触过它,或者它接触过的东西,就在不久前!”
>**短歌·画皮影**
>罗盘锁魂惊画皮,玉面剥落露魇嬉。
>典当余隙引邪秽,温婉邻影藏杀机。
吴涯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拥挤的地铁?路过的咖啡馆?报社楼下的小吃摊?…纷乱的信息让他头痛欲裂。突然,他瞳孔一缩,失声道:“是她!楼下新搬来的邻居!苏晚晴!我今天早上…在楼梯口帮她搬过快递箱子!”
记忆瞬间清晰:早上出门买早餐回来,在三楼拐角,遇到一个抱着沉重纸箱的年轻女子。她穿着素雅的米白色长裙,长发披肩,侧脸温婉,气质娴静。纸箱似乎很沉,她有些吃力。吴涯顺手帮了一把,将箱子抬到了她位于西楼的家门口。女子道谢时抬起头,笑容温温柔柔,声音也轻轻柔柔,正是照片上那个温婉女子——苏晚晴!当时两人有过短暂的肢体接触(搬箱子时),他甚至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类似兰花的幽香。
“苏晚晴…”艾莉迅速在罗盘上拨弄了几下,水晶指针微微偏移,指向了居民楼的方向,但依旧有一部分磁力牢牢吸附在吴涯身上。她脸色更沉,“名字对上了。委托人是她未婚夫,一周前发现她行为异常,性情大变,委托我调查。现在看来…问题比预想的严重百倍。”她看向吴涯,“你接触时,她有什么异常?”
“异常?”吴涯努力回忆,“很温柔…就是有点…太安静了?眼神…对!她的眼神!好像有点…空?”他当时只觉得是对方性格内向,现在想来,那种空洞感,与照片上那诡异笑容下的眼神,隐隐有几分相似!
“空?哼!”石敢当啐了一口,扛起斧头,“画皮披了人皮,学得再像,眼神也骗不了人!那玩意儿没心没肺,看人就跟看物件似的!”他眼中凶光毕露,“在几楼?西楼?老子这就去劈了那鬼东西的门!”
“等等!”艾莉厉声阻止,“不能打草惊蛇!画皮最是狡猾警觉,一旦察觉暴露,要么立刻远遁,要么…会立刻撕破伪装,吃掉宿主!苏晚晴可能还活着,只是被压制在‘皮’下!”她看向吴涯,眼神锐利,“我们需要确认。你和她有过接触,由你上门试探最合适。我和石敢当在暗处接应。”
吴涯心脏狂跳,让他去首面那个可能是“画皮”的邻居?但看着艾莉不容置疑的眼神和石敢当扛着斧头的凶悍身影,他别无选择。掌心的铜钱,此刻传来一阵阵细微却持续的冰凉刺痛感,仿佛在警告着前方的凶险。
夕阳的余晖将老旧居民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吴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敲响了401室的门。铜钱的刺痛感越来越清晰。
“谁呀?”门内传来苏晚晴那轻柔温婉的声音,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是我,楼下的小赵。早上帮你搬箱子的。”吴涯尽量让声音显得自然。
门开了。苏晚晴站在门后,依旧穿着素雅的米白长裙,长发柔顺,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意。“是小赵啊,快请进。”她侧身让开,动作自然流畅。
房间布置得温馨雅致,窗明几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兰花幽香。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完美。吴涯强作镇定地走进去,目光飞快地扫视。艾莉和石敢当就埋伏在楼梯转角,他必须找到异常!
“苏小姐一个人住?”吴涯没话找话,目光落在客厅一面巨大的落地镜上。镜子清晰地映出他和苏晚晴的身影。
“是啊。”苏晚晴微笑着端来一杯水,动作轻柔优雅,“谢谢早上的帮忙,箱子是些旧书,挺沉的。”
“举手之劳。”吴涯接过水杯,手指无意中触碰到她的指尖。冰冷!如同触碰一块在冰窖里冻了很久的玉石!他心头猛地一跳,差点把水杯打翻!同时,掌心的铜钱骤然变得灼热!
“小心烫。”苏晚晴仿佛毫无察觉,依旧温柔地笑着,退回沙发坐下。
吴涯强迫自己镇定,假装喝水,目光却死死盯住落地镜中苏晚晴的倒影。镜子里,她依旧温婉地笑着,但吴涯模糊的“视界”却在剧烈波动!他仿佛看到镜中影像的边缘,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纹般的扭曲!而在那温婉笑容的倒影之下,似乎重叠着另一张脸——那张照片上剥落后露出的、苍白僵硬、带着诡异笑容的陌生女人的脸!两张脸在镜中微微错位,如同没贴好的面具!
“苏小姐…你最近…还好吗?”吴涯试探着问,声音有些干涩。
“很好呀。”镜中的苏晚晴笑容不变,眼神却似乎空洞了一瞬。而镜面下那张诡异笑脸的嘴角,似乎…向上咧开了一毫米?
就在这时,苏晚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优雅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笑容依旧温柔,对吴涯道:“抱歉,小赵,我未婚夫打电话来了。今天谢谢你来看我。”
逐客令下得委婉却不容置疑。
吴涯如蒙大赦,连忙起身:“不客气不客气,苏小姐你忙,我先走了。”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门口,掌心铜钱的灼热感几乎要燃烧起来!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温柔”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蛛丝粘在背上。
关上401门的瞬间,吴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
“怎么样?”艾莉和石敢当如同鬼魅般从转角闪出。
“冷!她的手像冰块!还有镜子…”吴涯心有余悸,语速飞快地将镜中看到的细微错位和诡异重叠描述出来,“铜钱烫得厉害!她肯定有问题!”
艾莉眼神凝重,迅速在罗盘上操作,指针疯狂摆动,最终死死钉住了401的门。“怨气内敛,但本质污秽…是画皮无疑!而且…很强大,非常擅长隐匿!”她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如同在看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它在适应这具‘皮囊’,越来越像了…苏晚晴的灵魂正在被快速吞噬!”
石敢当握紧了斧柄,眼中凶光闪烁:“那还等什么?趁它还没完全消化,冲进去剁了它!”
“不行!”艾莉断然否决,“强行破门,它第一时间就会彻底撕碎宿主的灵魂!我们需要一个它无法拒绝的‘诱饵’,让它主动露出破绽,在它最松懈、最‘像人’的时候…剥离它!”她的目光缓缓转向惊魂未定的吴涯,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静而残酷的光芒。
“它似乎对你…有点兴趣。你身上残留的‘画皮’气息,还有你那特殊的‘空’…可能是它想‘修补’模仿的对象。”
艾莉从风衣内袋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仿佛由某种兽骨雕琢而成的瓶子。瓶身上刻满了极其细微的银色符文。她拔开同样漆黑的木塞,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诱惑力的奇异甜香飘散出来。
“这是‘引魂香’,对画皮这种贪恋人间气息的精怪有致命吸引力,能放大它对特定目标的‘模仿欲’。”她将瓶子递到吴涯面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想办法,让她喝下掺了一滴这个的水。这是救苏晚晴唯一的希望。也是…你赎清身上‘标记’的唯一机会。”
吴涯看着那漆黑的小瓶,感受着瓶中散发出的、仿佛能勾起灵魂深处渴望的甜香,再想到镜中那诡异重叠的倒影和冰冷僵硬的触感…一股寒意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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