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百解当铺’。客人似乎…有些狼狈。”
一个清越温润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吴涯脑海中那些杂乱的嗡鸣。他循声望去。
厅堂中央，一张巨大的、由整块深色玉石雕琢而成的长桌后，端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长衫，质地如水，剪裁得一丝不苟。他看起来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清雅俊逸，眉眼温润如画，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瞳孔颜色是极深的墨玉色，在幽暗的光线下，仿佛能吸走周遭所有的光线，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正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一件物事——那是一架小巧玲珑、通体乌黑发亮、造型古朴奇异的青铜小秤。秤盘和秤砣都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这人，便是当铺的老板，温如玉。他的存在本身，就与这满室诡异奇珍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却又透出一种比外面鬼市更加深不可测的疏离感。
“你…你是谁？这是哪里？”吴涯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警惕地环顾西周，目光最终钉在温如玉身上。
温如玉放下丝帕和青铜秤，双手交叠置于桌面，姿态从容优雅。“此地是阴阳夹缝中的一处小小驿站，专为有‘需求’的客人排忧解难。鄙人温如玉，暂掌此间。”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吴涯紧握的右手上——那里还死死攥着那片湿漉漉的拨浪鼓碎片。“客人仓促而来，所求为何？是避一时之祸，”他墨玉般的眼眸似乎扫过紧闭的大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乌木看到外面虎视眈眈的怪物，“还是…想彻底了却一段尘缘？”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首指人心的力量。
吴涯的心脏猛地一缩。了却尘缘？是指那个失踪婴儿的线索吗？这老板怎么会知道？但他此刻根本无暇细想。门外，布片怪物沉闷的撞击声和蜘蛛摊主尖利的咒骂隐约传来，虽然被厚重的门板阻隔了大半，却依然像催命的鼓点敲在心头。他知道，这扇门能挡一时，挡不了一世。一旦出去，他必死无疑！
“我…我只想平安离开这里！回到我来的地方！”吴涯急切地说，声音因恐惧而发紧。他不敢去想什么“尘缘”，只想活着。
“平安离开？”温如玉眉梢微挑，似乎觉得这个要求颇为有趣。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桌面上那架冰冷的青铜秤。“百解当铺，童叟无欺。客人所求，自当满足。只是…”他顿了顿，墨玉般的眼眸凝视着吴涯，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灵魂深处。“交易，需有代价。客人，您愿意典当什么？”
代价？吴涯一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只有几张湿透的钞票和一个旧手机。他自嘲地苦笑：“我…我没钱。身上只有这些…”他掏出那几张皱巴巴、湿漉漉的纸币，显得无比寒酸。
温如玉轻轻摇头，唇角的笑意深了一分，却无丝毫暖意。“凡俗金银，于此间不过尘土。本店典当之物…不拘一格。”他的目光在吴涯身上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他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剖析着他的恐惧、迷茫，甚至是他内心深处某些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容貌？声音？技艺？情感？记忆？寿数？甚至…一缕微不足道的‘念想’？只要客人觉得值得，皆可入秤。”
吴涯如坠冰窟。典当容貌？声音？记忆？寿数？！这听起来比高利贷还要恐怖百倍！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脊撞上了冰冷的乌木货架，一个装着彩色沙漏的瓶子轻轻晃动，里面的沙粒流动速度骤然加快。
“客人不必惊慌。”温如玉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本店交易，公平自愿。客人只需权衡，是外面的‘客人’更可怕，还是典当一点您或许并不在意的东西更值得？”他指了指大门。门外，撞击声陡然加重，连带着整个门框都微微震颤起来，灰尘簌簌落下。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犹豫！吴涯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他必须活着出去！至于代价…他有什么是在意的？他孤身一人，工作失意，生活寡淡，似乎没什么特别珍贵的…
“我…我典当…”他急中生智，或者说是在极度的恐慌下脱口而出，“我典当我‘童年的无忧无虑’！那种…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怕的感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也能典当？
温如玉墨玉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涟漪，快得如同错觉。他没有质疑，只是微微颔首。
“善。”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了那架青铜秤。秤杆无声地抬起，小小的乌金秤盘悬在吴涯面前。没有光芒，没有异象。但吴涯却感到心口莫名一空，仿佛有什么极其细微、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被轻柔地剥离出去，飘飘悠悠地落入了那冰冷的秤盘之中。没有痛苦，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感？或者说，是某种支撑感的缺失？
秤杆微微下沉，随即恢复了平衡。温如玉看了一眼秤星，仿佛读懂了无形的刻度。
“契约成立。”
他抬手，随意地从桌旁一个敞开的青瓷小罐里拈起一枚东西，屈指一弹。那物件划过一道微弱的黄光，精准地落入吴涯下意识摊开的掌心。
入手冰凉沉重。是一枚外圆内方的古旧铜钱，边缘有些磨损，钱文模糊不清，带着一股岁月沉淀的铜锈气和泥土味。钱身触手处，却隐隐传来一丝微弱却奇异的暖意。
“持此铜钱，可辟寻常邪祟，保你安然穿过鬼市，回归阳界。”温如玉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记住，它只能保你一次，莫要回头，莫要停留。”
话音刚落，甚至没等吴涯道谢或询问，那扇沉重的乌木大门再次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竟自行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门外，鬼市喧嚣的声浪和混乱的光影瞬间涌入，布片怪物那腐朽的轮廓就在门外几步之遥，似乎因为门的突然开启而愣了一下。
吴涯握紧那枚带着微弱暖意的铜钱，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了一眼端坐玉桌后、神色平静无波的温如玉，又看了一眼门外虎视眈眈的怪物和混乱的鬼市，再无半分犹豫，咬紧牙关，朝着那道开启的门缝，一头冲了出去！
冰冷的、混杂着各种怪味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他攥紧铜钱，埋头朝着记忆中“来路”的方向狂奔，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扇缓缓闭合的当铺大门，更不敢看身后是否追来了怪物。
就在他冲出当铺范围十几步，即将汇入一条相对“热闹”些的鬼市主街时，掌心中那枚紧贴皮肤的铜钱，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烫！
同时，他怀中那片一首紧攥着的拨浪鼓碎片，似乎也受到某种牵引，竟轻轻震颤了一下。吴涯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那湿漉漉的碎片上，那个模糊的婴孩笑脸图案，在铜钱微光的映照下，竟仿佛活了过来，嘴角极其诡异地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无声的、空洞的……哭泣表情！
(http://www.kenshuxsw.com/book/gfihfh-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en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