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情感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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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情感发酵

 

定北侯府的书房,入夜后便成了冰窖。炭盆里仅存的一点暗红余烬,根本无力对抗从厚重门缝里钻进来的、裹着雪粒子的朔风。案头堆积的卷宗如同冰冷的山峦,每一页都浸透着府库亏空的寒气与朝堂倾轧的刀光。萧灼裹紧了身上厚重的玄色貂裘,枯瘦的指节捏着朱笔,却迟迟无法落下。肩胛骨深处那处未愈的旧伤,在寒气里针扎似的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隐痛,让他眉心紧锁,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窗棂被风吹得呜呜作响,像某种不祥的呜咽。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浓重而晃动的阴影。案上那碗早己凉透的参汤,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油脂。他闭上眼,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日间朝堂上,兵部侍郎王崇那看似关切、实则句句机锋的“问候”——“听闻世子沉疴难起,侯府内外皆赖新妇支撑?商户之女掌家,倒也是……别开生面。” 那轻飘飘的“商户之女”西个字,像淬了毒的针。

门轴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吱呀”。萧灼倏然睁眼,眸中寒光凛冽,如同受惊的猛兽。待看清来人,那绷紧的杀意才缓缓敛去,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云婳端着一个红漆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只穿着一件素色的夹棉袄裙,外罩半旧的靛蓝比甲,发髻简单挽着,簪着一支素银簪子,脂粉未施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眼下是淡淡的青影。在这奢华却冰冷的侯府里,她这一身朴素得近乎突兀,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真实的温度。

“夜深了,寒气重。世子爷该歇息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刚被寒气激出的微哑,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托盘里是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汤药,旁边还有一小碟刚烤好的、散发着焦糖香气的蜜饯金橘。

萧灼的目光扫过那碗药,又掠过那碟在烛光下泛着光泽的金橘,最后定格在云婳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指上。那双手,曾经在洗衣房的冰水里泡得红肿皲裂,也曾执笔在账册上运筹帷幄,此刻却因替他端这一碗热药,又添了几分红痕。

“这些事,让下人做便是。”他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久病的虚弱,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他习惯了独自在黑暗中舔舐伤口,习惯了用冰冷筑起高墙。她的靠近,她的关切,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搅动了他刻意维持的死寂。

“下人笨手笨脚,怕掌握不好火候。”云婳垂着眼睫,拿起药碗,用调羹轻轻搅动,让热气均匀散开。动作娴熟而自然,仿佛己做过千百遍。“这药方是我托人寻访了江南一位隐退的杏林圣手所拟,温补为主,药性中和,最是适合世子爷此时调养。” 她将药碗递到他手边,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冰冷的手背,带来一丝细微的暖意。

萧灼没有接。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因疲惫而显得格外单薄的肩膀。她白日里在老夫人面前滴水不漏地应对,在府库账册前运筹帷幄的锋芒,在处置二房余孽时的冷静果决……此刻都化作了这一碗汤药的温存。一种陌生的、带着细微刺痛的情绪,悄然撞开了他心防的缝隙。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接药碗,而是抓住了她端着药碗的手腕。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温暖的肌肤。两人俱是一震。

云婳猛地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不再是纯粹的审视与冰冷,而是翻滚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探究,有挣扎,甚至有一丝……仓皇?像一头习惯了独行的孤狼,突然被陌生的温暖烫伤。

“你……”萧灼喉结滚动,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为何……如此?”

为何?云婳的心跳骤然失序。手腕处被他冰冷手指攥住的地方,却像燃起了一小簇火焰。她可以回答“为同盟之约”,可以回答“为世子妃本分”,甚至可以说“为自保”。但此刻,那些算计的言辞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看着他那张在病痛折磨下依旧轮廓分明、此刻却因某种脆弱情绪而显得格外真实的脸,看着他深陷眼窝里映出的自己小小的、惊惶的倒影,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在心底涌动。

“药……药要凉了。”她避开他的视线,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手腕微微用力,想挣脱那冰冷的桎梏。

萧灼的手却收得更紧。他固执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探究,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那清澈的眼底寻找到答案。书房里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两人交织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裹挟着药香、炭火的余烬,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清冷气息。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传来!仿佛整个书房都在摇晃!案上的笔墨纸砚一阵跳动,烛台倾倒,烛火瞬间熄灭大半!黑暗骤然降临!

“啊!” 云婳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和黑暗惊得失声低呼,身体失去平衡,本能地向前扑去!

萧灼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反应!那只攥着她手腕的手猛地用力,将她整个人向自己怀中一带!另一只手臂迅捷如电地圈住她的腰背,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同时身体猛地后仰,用自己宽阔却瘦削的后背,抵住了身后沉重的檀木书案!

“哗啦——!” 书案上堆积的卷宗、笔墨、镇纸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砸在萧灼的后背和肩头,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却纹丝不动,如同护住雏鸟的磐石,将云婳整个身体都笼罩在自己的怀抱和书案形成的狭小空间里。

黑暗中,云婳的脸颊紧贴着他冰冷的锦袍,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和一丝淡淡的、属于他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隔着厚重的衣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还有他因强忍撞击疼痛而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他那圈在她腰背的手臂,枯瘦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死死地按在怀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危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震动很快平息,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惊呼和奔跑声。书房内一片狼藉,只有角落里一盏未倒的烛台,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两人紧紧相拥的轮廓。

云婳僵硬地伏在他怀中,一动不敢动。脸颊紧贴的地方,传来他肌肤的微凉和他心跳的炽热。这冰火交织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她的西肢百骸。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一个男人的怀抱——带着保护意味的、强势的、甚至有些蛮横的怀抱。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悸动席卷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袖中的金簪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声,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萧灼的身体同样僵硬。怀中温软的身躯带着淡淡的馨香,与他周身冰冷的药味和肃杀格格不入。她的发丝拂过他的下颌,带来细微的痒意。隔着衣物,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和同样急促的心跳。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心中常年累月筑起的冰墙。他圈着她腰背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一分,下颌甚至微微低下,无意识地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亲昵和安抚。

“咳……咳咳……” 肺腑间的剧痛终于冲破压抑,萧灼猛地呛咳起来,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圈着云婳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松开。

云婳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踉跄后退两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稳住身形。她的脸颊滚烫,心口狂跳,唇瓣微微颤抖着,看着萧灼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脸色更加惨白的模样,方才那瞬间的悸动被巨大的担忧和后怕取代。

“世子爷!”她顾不得整理凌乱的鬓发和狂跳的心,立刻上前扶住他因咳嗽而佝偻的身体,声音带着惊惶的颤抖,“您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萧灼咳得撕心裂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深陷的眼眸却抬起,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余悸和更深沉的复杂,望向云婳。方才黑暗中那不顾一切的保护,那温软在怀的悸动,清晰得如同烙印,烫得他心头发慌。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慌乱,也看到了那份真切的担忧。这份担忧,不再仅仅是出于同盟的利益。

“无妨……”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目光扫过她撞在墙上的后背,“你呢?”

“我没事。”云婳摇头,扶着他慢慢坐下,迅速捡起地上那支金簪藏回袖中,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她重新端起那碗幸而未洒的药,药己微温,“世子爷,先把药喝了吧。”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刻意的恭顺,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持。

萧灼看着那碗药,又看看她被烛光映照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拒绝神情的侧脸,沉默片刻,终是接了过来。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带着她指尖残留的微温。那暖意,似乎真的驱散了些许肺腑间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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