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昱。"
南晏修修长的手指着青玉镇纸,窗外的梧桐叶影在他玄色蟒袍上投下斑驳暗纹,"江淮盐运使进京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墨昱单膝跪地,玄铁护腕与青石板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回禀王爷,己按您的吩咐,将人安置在驿馆二楼的玄字号房。窗棂暗格藏了十二连弩,茶壶把手淬了'七日醉',连床帐的金钩都改成了机关锁。"
他抬头时,左颊的刀疤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属下亲自试过,就算一只蚊子飞进去,也会被扎成筛子。"
南晏修眸光微动,从袖中滑出那枚泛着幽蓝的银针:"你再去查查这个。"
银针在烛火下折射出诡异的光,"看看和之前几个案发现场的银针是否对得上。"
"是。王爷。"墨昱双手接过银针,却在转身时突然顿住。
"还有什么事?"南晏修的声音冷了几分。
墨昱喉结滚动,从怀中取出一封烫金密函:"王爷,宫里来消息了。"
他声音压低,"说...路丞相今日向皇上提起,请皇上...赐婚。"
南晏修手中的镇纸突然裂开一道细纹:"他请他的婚,与本王何干?"
"路丞相是给..."
墨昱的额头沁出细汗,"是给路小姐求婚的..."
书房内的烛火骤然一暗。
南晏修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案上的茶盏无声无息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父皇允了吗?"他的声音轻得像淬了毒的刀刃。
"还未。"墨昱的膝盖己陷入柔软的地毯,"皇上说等路小姐从江南游玩回来再做定夺。"
"呵..."
南晏修突然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父皇这是铁了心想让我成婚啊。"
他指尖轻叩案几,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生在皇室,连成婚都要听旁人的。"
窗外忽然飘进一片梧桐叶,南晏修伸手接住,枯黄的叶脉在他掌心蜿蜒,像极了他这些年走过的权谋之路。
眼前却浮现出十二岁那年的雪景——那场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刺杀后,他在城郊破庙里遇见的小姑娘。
她蜷缩在稻草堆里,单薄的衣衫盖不住冻得发紫的小脚。
听到动静时,她下意识将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馍馍藏进怀里,却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颤巍巍地把馍馍掰成两半。
"你...你也饿了吧?"
她声音细若蚊呐,睫毛上还挂着冰晶。
那一刻,南晏修第一次体会到心脏被攥紧的感觉。
如果说这么多年,除了母妃以外,唯一一个让他想保护的,就是那个小小的、明明自己都快冻死了却还想着分他食物的身影。
"王爷?"墨昱小心翼翼地唤道。
南晏修回过神,发现手中的梧桐叶己被捏得粉碎。
"知道了,这事本王自有办法,你先下去吧。"
待墨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南晏修抬手碾灭了案头跳动的烛火。
月光如水漫进窗棂,在他玄色蟒袍上勾勒出银色的轮廓。
窗外老梅的枝影在青砖地上摇曳,南晏修的目光却穿透了这片斑驳。
恍惚间,月临烟在拂云楼甩袖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茜色广袖翻飞时,金线绣的牡丹纹在阳光下绽出夺目光华,连她发间斜坠的步摇都仿佛带着燎原的火星。
"若是这样...也挺好。"
冷透的茶汤里,他看见自己唇角勾起一抹罕见的弧度。
这些年父皇母后往王府塞的贵女,从将门虎女到书香闺秀,哪个不是被他用各种手段打发回去?可若是...
"啪!"
青瓷盏在他掌心应声而碎,瓷片扎进掌纹时,几滴鲜血溅在案头的密函上。
南晏修却低笑出声,仿佛这痛楚是什么有趣的事。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就像当年那支射穿他肩胛的毒箭,一旦扎进血肉就再难拔除。
——若他将那个在马车里敢对他动刀子的月临烟娶回府,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月临烟与豕骨阁中间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备轿,去拂云楼!"
案上茶具被广袖扫落一地,惊得檐下夜莺扑棱棱飞起。
沈霜刃演出完刚踏入厢房,指尖银针便"铮"地钉入门框三寸。
"来得真慢。"
她甩开茜色披帛,露出腕间青紫的掐痕——正是南晏修在马车里留下的印记。
厉尘兮从屏风后转出时,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新添的血迹还未干透:"我的小霜儿,你这次玩火玩大了。"
他指尖轻点她腕间伤痕,"南晏修这条毒蛇,咬住猎物可是至死方休的。"
烛火"噼啪"一跳,映出沈霜刃冷笑的侧脸:"皇上派他护着周岩之,不就是防着我们豕骨阁?"
她突然将银针插入发髻,针尾幽蓝光芒照亮案上密函——上面详细记载着南晏修近日调动的三百影卫布防图。
厉尘兮难得敛了嬉笑,扇骨敲在"驿馆"二字上:"探子来报,连周岩之喝的药都有人试毒。"
烛火"噼啪"爆响,他突然从袖中甩出本账册:"不过,盛京十七家酒楼暗地里都与周岩之有过交易,而中间联系最密切的,是醉仙楼。"
"那不如..."
沈霜刃指尖银针突然转向,点在厉尘兮喉结,"厉老板去和周大人谈笔生意?"
"我的小祖宗!"
厉尘兮苦笑着拽回东珠,"豕骨阁这些年攒的银子,连南晏修马车轮子上的金泥都刮不下来。"
他忽然压低声音:"何况醉仙楼是路丞相的产业..."
沈霜刃突然摘下发间金簪拍在案上:"城南当铺的刘掌柜,可是欠着我三条人命。"
金簪在烛火下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盐引凭证,"你去选铺子,钱的事情..."
她指尖抚过厉尘兮掌心的陈年箭疤,"我来想办法。"
窗外更鼓骤响,惊飞檐下铁马。
"遵命,阁主大人。"
厉尘兮抬头时左眼微眨,那道横贯眉骨的旧疤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顽劣,"不知最近那位陵渊王,可还留宿在花魁姑娘的香闺?"
"你找死是不是!"
沈霜刃甩手就是三枚银针,针尖擦着厉尘兮耳畔钉入屏风,将上面绣着的鸳鸯戏水图扎出个"杀"字。
厉尘兮正要反唇相讥,楼外突然传来花虞拔高的嗓音:"哎呦,王爷!临烟姑娘己经歇下了,您今日怎么——"
"快走!"沈霜刃一掌劈灭烛火,扯开床帐时指尖银光闪烁。
厉尘兮翻身跃上窗棂,临走还不忘顺走她案上半块杏仁酥,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砰"——
房门被推开的刹那,沈霜刃刚刚扯落腰间系带。
茜色外衫顺着雪肩滑落在地,露出里头烟霞色的轻纱寝衣。
她故作惊慌地抓过锦被,却故意让薄纱落下一半,露出雪白的肩头。
"王、王爷..."
她佯装慌乱地将银针藏入枕下,这个动作却让松垮的衣襟滑得更低,"这深更半夜的..."
南晏修玄色蟒袍上还沾着夜露,目光扫过仍在晃动的窗扇,突然用簪尖挑起她落在锦被上的青丝:"临烟姑娘的床榻...倒是热闹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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