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道观窗棂的竹影,在斑驳的青砖地上织出菱形光斑。林深的指尖无意识着枕边的太极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从混沌侵蚀的噩梦中骤然清醒。铜镜映出他额角未干的冷汗,镜中倒影却诡异地勾了勾唇角——他立即运转道炁,镜面泛起金光,将异象驱散。
厨房传来陶罐咕嘟冒泡的声响,林深披上月白色道袍,赤足踩过结着薄霜的石板路。屋檐下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脉间竟浮现出细小的银丝纹路。指尖道炁微闪,叶片瞬间化作齑粉,空气中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腐肉气息。
“师兄早!”小道童明澈踮脚擦拭供桌,发尾还沾着晨露,“王婆婆送来新打的糍粑,说上次你帮忙驱邪的黑猫又去她院里偷鱼了。”少年捧来青瓷碗,碗底沉着几粒枸杞,在茶汤中沉沉浮浮,像极了镜域里那些漂浮的混沌眼球。林深垂眸吹散热气,舌尖尝到一丝若隐若现的铁锈味。
晌午的阳光将青石板晒得发烫,林深换上藏青布衫下山采购。路过包子铺时,老板娘用沾着面粉的手递来油纸包:“多加了菌菇,给观里的孩子们尝尝。”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恍惚间,白雾里浮现出初代祭品被钉入镜面纺车的惨状。他猛地后退半步,撞翻了竹筐,滚落的板栗在地上弹跳,发出空洞的回响。
古玩街新开的“镜语阁”门前,铜制门环泛着诡异的幽光。林深佯装看货,目光却死死盯着展柜深处的青铜镜。镜缘缠绕的藤蔓纹与记忆中如出一辙,镜面蒙着的灰雾下,隐约可见半张扭曲的人脸。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玻璃时,整面镜子突然剧烈震颤,裂纹中渗出黑色黏液。
“客官对这面镜子感兴趣?”店主从阴影中走出,袖口滑落时露出半截银线纹身。林深不动声色地捏出净心诀,袖中银丝悄然布下结界:“纹饰倒是别致,只是镜面有瑕疵。”话音未落,店内所有镜子同时翻转,映出千百个一模一样的林深,每个倒影都在重复不同的死亡场景——被银丝贯穿、被镜面吞噬、被混沌同化。
夕阳将道观飞檐染成血色,林深在藏经阁整理古籍。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褪色的符纸,边缘卷曲如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当他翻开《镇魔录》,某页空白处突然渗出银灰色字迹,拼凑出梅家祠堂的地图轮廓。窗外的暮色中,几只寒鸦掠过,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竟与镜面镰刀切割血肉的声响重叠。
晚课的钟声响起时,林深独自在后山竹林练剑。月光透过竹叶洒在他后背的镜面符文上,每道纹路都像活过来般微微起伏。突然,竹叶发出异常的簌簌声,他旋身挥剑,剑气斩断的却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一缕发丝——断发落地的瞬间,竟化作银色藤蔓疯狂生长。
……
惊蛰过后,后山的野樱树率先缀满粉白花瓣。林深清晨推开窗,正巧撞见明澈踮着脚用竹竿敲打积在瓦当上的雨珠,少年道袍的系带被晨风掀起,在阳光下划出金红色的弧。“师兄快看!”明澈兴奋地指着树梢,几只灰雀正蹦跳着啄食花瓣,“它们把落花当成点心啦!”
厨房飘来新磨豆浆的香气,林深系上靛蓝围裙开始揉面。石臼里的糯米粉泛着珍珠光泽,他特意留了半罐山花蜜,准备给孩子们做玫瑰馅的点心。案板上的面团在掌心翻转,恍惚间竟浮现出镜面纹路,他垂眸轻笑,指尖凝出道炁将幻象驱散——如今这般烟火气,才是真实的生活。
午后阳光正好,林深带着小道士们在后院翻整菜畦。明澈举着锄头刨出条蚯蚓,吓得跳起来躲到他身后。“莫怕,”林深蹲下身,用草叶将蚯蚓引到的泥土里,“它可是菜园的好帮手。”孩子们立刻围过来,七嘴八舌讨论着要种青菜还是胡萝卜,清脆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每月十五,林深都会下山采购物资。包子铺老板娘远远瞧见他,便扯着嗓子招呼:“小林!今儿有新腌的梅干菜,给你们道观带两坛?”粮油店老板则往他背篓里塞了把晒干的艾草:“夜里蚊虫多,点这个管用。”街角补鞋的张大爷甚至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自家晒的柿饼:“尝尝,比城里卖的甜!”
路过孤儿院时,孩子们隔着栅栏朝他挥手。最小的阿宁举着幅画跑过来,纸上歪歪扭扭画着穿道袍的人,头顶还贴着朵用彩纸剪的太阳花。“道长哥哥,这是送给你的!”阿宁的羊角辫随着动作晃啊晃,发梢系着的红绳和她画里的一模一样。林深小心翼翼接过画,突然发现每个孩子的手腕上,都系着他亲手编的平安结。
镜语阁的店门依旧紧闭,但隔壁新开的书画摊总让他驻足。摊主是位退休老教师,常拉着他品鉴字帖。“小林啊,你看这‘道’字的飞白,”老人用放大镜仔细端详,“既有金石之韵,又含流水之柔,和你修道的心境倒有几分相似。”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宣纸上,墨迹未干的“宁静致远”西字,在余晖中泛起温润的光泽。
夏夜的道观格外宁静,林深在庭院支起竹榻,教孩子们辨认星斗。明澈举着自制的天文图册,兴奋地指着北斗七星:“像不像我们摆阵时用的法器?”阿宁却歪着头:“我觉得更像妈妈织毛衣的银针。”孩子们的争论声惊起池中的锦鲤,水面漾开的涟漪里,倒映着细碎的银河。
林深取出陶埙吹奏,悠远的曲调引来后山的萤火虫。光点在孩子们发间萦绕,阿宁伸手去捉,却又怕惊飞它们,最后只是轻轻拢住手掌,让微光从指缝间透出来。“像不像捧着星星?”林深笑着将一颗萤石系在她腕间,莹蓝的光与平安结上的银线交相辉映,恍惚间竟有几分道韵流转。
子时过后,林深独自在藏经阁修补古籍。烛火摇曳中,他忽然发现《道藏》扉页夹着张字条,是明澈稚嫩的笔迹:“谢谢师兄教我们捉虫、看星星,以后换我保护你!”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字条上镀了层银边,恍惚间与镜域中那些冰冷的银线全然不同——这是温暖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光。
……
梅雨时节的道观被云雾缠绕,林深撑着竹骨油纸伞下山采购。青石阶被雨水冲刷得发亮,转角处突然传来布料撕裂的轻响。他抬眼望去,只见身着月白旗袍的女子狼狈地卡在半人高的冬青丛中,乌发上沾着枯叶,珍珠发簪也歪向一边。
“当心!”林深快步上前,银线悄无声息地缠住女子下坠的脚踝,稳稳托住她险些滑倒的身形。待看清女子脖颈处那道淡银色疤痕时,手中的伞骨不由得微微发颤——那形状与他后背的镜面符文纹路竟出奇相似。
“多谢道长。”女子站稳后福了福身,腕间的银线手环与林深的道纹产生微妙共鸣。她从绣着并蒂莲的手包里取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着伞面上的水珠,“这雨下得突然,不知可否在道观借住半日?”说话间,她袖口滑落的玉佩碎片闪过幽蓝微光,正是林深在古籍中见过的镇魔器物。
偏殿的暖阁里,林深将新制的茉莉香片注入青瓷盏。茶汤泛起的热气中,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宋雨桐。她指尖缠着细如发丝的银丝,却在触碰茶盏时特意蜷起手指,像是生怕划伤杯壁,这个细节让林深想起自己刚掌控银线时的小心翼翼。
“道长的聚灵阵布得精妙。”宋雨桐望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八卦图纹,忽然开口,“那些藏在排水沟里的混沌残息,想必也被你清理干净了?”她从旗袍暗袋取出半块铜镜,镜面倒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却诡异地扭曲成镜域中的景象。
话音未落,明澈抱着湿漉漉的蓑衣闯进来:“师兄!后山的药田被雨水冲垮了......”少年瞥见宋雨桐,突然红了脸,将蓑衣往臂弯里藏了藏,“这位姐姐要用姜汤驱寒吗?我去厨房煮!”看着明澈落荒而逃的背影,宋雨桐掩唇轻笑,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暖意。
雨势渐歇时,林深带着宋雨桐查看受损的药田。的泥土里,几株断根的艾草还倔强地挺立着。宋雨桐蹲下身,银丝从指尖流淌而出,在植物断口处织成细密的网。神奇的是,那些枯萎的茎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舒展,叶片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
“以前在孤儿院,孩子们总爱拔草玩。”宋雨桐的声音混着泥土的芬芳,“我就用银丝把断草接起来,骗他们说这是会开花的魔法。”她摘下沾着水珠的野菊,别在鬓边,“其实哪有什么魔法,不过是让生命多一次机会罢了。”
夕阳西下时,两人合力搭起新的竹篱笆。林深用道炁加固竹桩,宋雨桐则用银丝编织出藤蔓花纹。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篱笆,那些银丝竟开出细小的白花,引来几只迷路的蝴蝶。躲在树后的明澈看得目瞪口呆,不小心碰落了满枝的水珠。
入夜后,宋雨桐在藏经阁翻阅古籍,指尖无意识着书页间夹着的干花书签。林深端来温热的桂花酿,发现她正停在记载初代祭品的页面,泛黄的纸页上,自己亲手标注的批注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娟秀的小字:“此处记载有误,祭坛方位应向西偏移三寸。”
“当年在镜域,我见过真正的祭坛。”宋雨桐转动着玉佩碎片,碎片边缘的缺口恰好能与林深的太极玉佩拼合,“你知道吗?那些被困的魂魄,最后都化作了镜域里的萤火虫。”她望向窗外,果然有几点幽蓝的光在雨幕中闪烁。
更漏声里,两人聊起各自与混沌对抗的过往。宋雨桐说起孤儿院孩子们的趣事时,眼尾弯成月牙;林深讲述明澈第一次成功画符时的雀跃,嘴角也不自觉上扬。烛芯突然爆开一朵灯花,在墙上投下交叠的影子,恍惚间竟像是并肩作战的模样。
破晓时分,林深在观门前送别宋雨桐。晨雾中,她的旗袍下摆沾着草屑,却笑得格外明朗:“若下次再遇混沌异动,记得摇响檐下的铜铃。”说着,她解下手环递给明澈,“这个送给爱冒险的小道士,遇到危险就念‘明镜非台’。”
明澈涨红着脸接过手环,转身跑回观内,再出来时捧着个油纸包:“姐姐,这是师兄做的玫瑰饼,带着路上吃!”宋雨桐接过点心,从发间取下珍珠发簪别在明澈衣襟:“就当是回礼啦。”
目送宋雨桐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林深发现篱笆上的银丝花依然盛开。花瓣上的露珠里,清晰倒映着她回眸时的浅笑。明澈晃着手里的手环凑过来:“师兄,那位姐姐好像天上的仙女!”林深望着山间渐渐散去的晨雾,掌心的太极玉佩传来温暖的脉动——或许,这就是历经黑暗后,最珍贵的人间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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