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挽棠跟着小桃挑着木箱进了华殿侧院。
青石板缝里凝着露珠，沾湿了她的绣鞋尖。
院角的老桂树在雾里投下淡影，枝桠间挂着的铜铃被风一吹，叮铃一声——像极了御膳司后巷卖糖人的拨浪鼓响。
"苏厨娘？"
声音从正房廊下传来。
苏挽棠抬头，见一个穿墨绿织金褙子的老嬷嬷扶着门框站着，眼角细纹里浸着笑，可那双眼却像深潭，望不穿底。
"王姑姑。"小桃缩着脖子福了福身，手里的木箱差点砸到脚面。
苏挽棠放下箱子，行得端端正正的礼："见过王姑姑。"
"倒比那些毛手毛脚的丫头稳当。"王姑姑慢步走下台阶，袖口的累丝嵌宝纹在雾里闪了闪，"太后娘娘素日最厌油腻，你既接了寿辰茶点的差，可得把这分寸拿捏准了。"她从袖中抽出张素笺，"这是我替你备的备选清单，照着做总不会出错。"
素笺展开时，苏挽棠鼻尖掠过一丝极淡的沉水香。
她垂眸扫过纸上墨迹——茯苓酸枣糕、莲子百合酥、合欢花软饼，每款都标着详细的用料配比。
系统光屏突然在眼底亮起，淡蓝色的解析数据流顺着字迹攀爬：茯苓过量会致嗜睡，酸枣仁与百合同用会抑制中枢，合欢花……
后颈泛起凉意。
苏挽棠指尖轻轻压在"合欢花软饼"那行字上，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慢性安神成分叠加，长期食用可致精神迟滞，对六旬以上老者效果显著】。
"苏厨娘？"王姑姑的声音像根细针，"可是清单有不妥？"
"回姑姑的话，清单上的茶点皆是养生妙品。"苏挽棠抬眼时笑意清浅，"只是太后娘娘前儿个用了太医开的补药，这茯苓酸枣......"她顿了顿，"怕是要冲撞了药性。"
王姑姑的指尖在清单上轻轻叩了叩，眼尾的细纹忽然绷紧："你倒连太后的脉案都知道了？"
"御膳司每日要记膳食档，徐嬷嬷前日还说太后最近总咳。"苏挽棠从木箱里摸出个青瓷罐，"奴婢带了宣州新产的雪梨，想着做个雪梨银耳羹。
银耳润喉，雪梨清肺，正合太后的节气。"她又取出包用荷叶裹着的东西，"还有这茉莉花，今早刚摘的，做糯米糍最是清香。"
王姑姑盯着那包茉莉花看了片刻，忽然笑出声："倒真是个会动脑筋的。"她将清单收进袖中，转身时金护甲刮过苏挽棠的木箱，"茶宴是大事，可别辜负了徐嬷嬷的信任。"
等王姑姑扶着丫头的手消失在月洞门后，小桃才敢抹了把额头的汗："这王姑姑看着笑盈盈的，比御膳司的刘典膳还吓人......"
"去徐嬷嬷那儿。"苏挽棠把木箱往肩上一扛，"我得把新点子跟她合计合计。"
徐嬷嬷的屋子飘着陈皮香。
她正对着案上的《饮膳正要》打盹，听见动静抬眼："这么快就来讨主意了？"
"奴婢想换茶点。"苏挽棠把雪梨和茉莉花往案上一放，"王姑姑给的清单......"她压低声音，"里头的料子配起来，怕不是养人，是......"
徐嬷嬷的手指猛地扣住案角，老花镜滑到鼻尖："你确定？"
"系统解析不会错。"苏挽棠在心里补了半句，面上却只是道，"太后若吃着不对味，咱们都得跟着挨罚。"
徐嬷嬷眯眼盯着那包茉莉花，拇指着茶盏边缘。
院外的铜铃又响了，这次她听得真切——是绿芜的声音，脆生生喊着"徐嬷嬷"。
"进来。"徐嬷嬷应了声，转头对苏挽棠道，"你且去准备食材，我自有计较。"
绿芜掀帘进来时，苏挽棠刚走到门口。
那丫头眼尾扫过她，手指在袖中快速比了个"三"的手势——这是她们在端妃宫里约好的暗号：有危险。
苏挽棠脚步未停，却在转过廊角时闪进了夹道。
果然，绿芜的脚步声紧跟着追来："苏姐姐！"她喘着气，袖口沾着夜露的湿意，"我家娘娘让我带句话——有人想在寿辰茶宴上做文章。"
"谁？"
"不知道。"绿芜指尖掐进掌心，"但我今日在凤仪宫听见，皇后身边的周尚宫说'等那蠢丫头按清单做了，咱们的人就能......'后面的没听清，可她们看华殿的眼神......"她打了个寒颤，"苏姐姐，你做的点心若不合那些人的意......"
"那便让他们吃个明白。"苏挽棠摸出块桂花糖塞给绿芜，"去回端妃娘娘，我心里有数。"
绿芜走后，苏挽棠在灶房里蹲了整夜。
系统光屏在《茶宴通神录》上投下幽蓝的光，她盯着"茉莉千层酥"的古法配方，用银簪在沙盘上划着：第一层裹糖霜要薄，第二层夹茉莉花酱得匀，第三层......
"叮——"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
苏挽棠低头，书页间浮起金色字迹：【月团级茶点解锁条件更新：需在太后寿辰茶宴中获得认可】。
她指尖抚过那些字，窗外的月光正爬上案角的茉莉，把花瓣照得透亮。
"这一场茶宴，不只是味道之争。"她轻声说，把最后一朵茉莉放进蜜罐里腌上。
子时三刻，苏挽棠吹灭油灯准备歇下。
灶房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巴掌大的密封木盒突然撞入视线。
盒身刷着红漆，封条上的朱砂印还带着湿气，隐约能看见"御药房"三个字。
她刚要上前，院外传来巡夜太监的梆子声。
苏挽棠顿了顿，转身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木盒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像颗埋在土里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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