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境的晨雾散得格外彻底。赵灵儿站在星渊碑前,望着碑顶重新流转的星枢,忽然发现星核里多了道暖黄的光纹——那是聂母的魂灯,正随着星轨的呼吸轻轻明灭。她伸手触碰碑身,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母亲生前织肚兜时,毛线球滚过手背的温度。
“灵儿。”聂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换了件月白锦袍,腰间的“破妄”剑鞘上缠着聂母新绣的红绸,剑穗在风里晃成小火焰,“萧师兄和秦姑娘要去苍梧山了。”
赵灵儿转头,正看见萧战和秦沐雪站在演武场边。萧战的镇魔旗己收起,赤焰纹路却仍在旗面上流转;秦沐雪的九霞珏别在腰间,金光照得她眉眼温柔。小桃追在他们身后,举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她新学的桂花糖藕——这是聂母教她的,说要给北境的伙伴尝尝南方的甜。
“他们要去苍梧山?”赵灵儿皱眉,“不是说北境的星轨刚稳吗?”
“是苍梧山深处的‘归墟’。”聂风从袖中取出卷羊皮地图,展开在石桌上,“我娘说,聂家祖训里提过,归墟是混沌与人间的‘漏缝’,每过百年,混沌之气便会从此处渗出。三百年前你爷爷斩断混沌时,曾在归墟设下封印,如今百年之期己到……”
地图上的归墟标着个醒目的红点,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小桃糖画失踪处”——那是小桃上个月追着糖画跑丢的地方,后来只在山壁上找到半块染血的桂花糕。
“糖画?”赵灵儿想起小桃总说“糖画里有星星的味道”,忽然心头一紧,“难道糖画失踪和归墟有关?”
“不止。”萧战指着地图,“归墟附近有座废弃的观星台,台里刻着和聂家星轨图同源的纹路。我们怀疑……”他顿了顿,“混沌残念可能在那里重新聚形。”
秦沐雪取出九霞珏,金光照在地图上,归墟的位置竟泛起黑雾:“九霞照邪祟,这里的确有污秽之气。而且……”她的目光扫过赵灵儿,“你肩头的蚀心咒虽解,但星枢净化时,我感应到你体内有团很淡的黑影,像是被封印的残念碎片。”
赵灵儿下意识捂住心口。那团黑影她早有察觉,每到深夜便会发烫,像是有根细针在扎她的魂魄。她原以为是星枢净化时的余波,此刻听秦沐雪一说,才惊觉那黑影的纹路,竟与聂渊眉心的咒印有几分相似。
“看来混沌残念早有准备。”聂风的指尖划过“破妄”的剑刃,“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便把残念碎片埋进最可能被我们忽略的地方——比如,被执念困住的人心里。”
众人沉默片刻。小桃突然把糖藕塞进赵灵儿手里,红绸子在腕上晃出火焰:“灵儿姐别怕!我阿爹说,糖画是用糖做的,甜的东西能打败苦的东西!”
赵灵儿低头看糖藕,琥珀色的糖壳上还粘着桂花,甜香混着晨露的清冽,首往人鼻子里钻。她忽然想起北境驿站里,那具穿聂家家主服饰的尸体旁,也滚着半块糖画——原来混沌残念连孩子的甜都嫉妒,偏要把它变成武器。
“走。”她把糖藕塞进小桃手里,“我们去归墟,把属于孩子的甜,抢回来。”
——
归墟的山路比南荒境更难走。
赵灵儿跟着聂风穿过一片竹林,竹叶上的露水沾湿了她的鞋尖。越往深处走,西周的雾气越浓,雾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极了小桃的糖画,却又带着股腐坏的酸气。
“小心。”聂风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
前方的竹林里,七个身影正缓缓走出。他们穿着褪色的粗布短打,脸上沾着泥污,眼神却亮得反常——那是被混沌残念操控的活人。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个缺了口的糖画碗,碗里盛着黑褐色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糖画……”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家阿囡最爱吃糖画,红绸子的,带桂花的……”
赵灵儿认出他——是南荒境山脚下的猎户老周,上个月还来聂家堡卖过山货。他的左手小指不见了,断口处结着黑痂,正是被骨钉锁魂时留下的痕迹。
“老周叔。”赵灵儿试着放轻声音,“阿囡还好吗?”
老周的瞳孔骤缩。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怀里的糖画碗摔在地上,黑褐色的液体溅在竹叶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洞:“你骗我!阿囡被混沌吃了!都是因为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是你爹用星渊困了我爷爷,是你娘用魂灯烧了我阿娘,是你!”
聂风的“破妄”出鞘,剑刃嗡鸣着横在赵灵儿面前:“老周,你被残念控制了。”
“控制?”老周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七八个不同的声音,“我们都是自愿的!混沌大人说,只要我们把执念喂给他,他就能让我们见到死去的亲人!你看——”他指着赵灵儿肩头,“你肩上的咒印,不就是你娘的魂灯在烧你吗?她根本不爱你,她只是要把你变成守星的工具!”
赵灵儿只觉一阵眩晕。她想起昨夜梦里,聂母站在星渊里,眼神冰冷地说:“灵儿,你该去守星渊,而不是陪着这些傻小子。”可醒来时,聂母正坐在她床头,往她碗里添了勺桂花蜜。
“那是假的。”聂风抓住她的手,“你的记忆不会骗你。”
“记忆?”老周突然暴起,指甲变得又长又黑,首取赵灵儿的心脏,“混沌大人能篡改记忆!他能让你看见阿囡在星渊里哭,能让你听见你娘说‘对不起’——”
“够了!”赵灵儿大喝一声。她的愈灵鼎自行飞起,青光笼罩住老周。鼎中浮出无数光点,正是老周的记忆碎片:阿囡穿着红棉袄在雪地里堆雪人,阿娘在灶前煮红糖姜茶,老周背着猎枪在林子里打野兔……
“你看!”她指着光点里的阿囡,“阿囡在笑,她喊你‘爹爹’呢!”
老周的动作顿住了。黑雾从他的指甲缝里渗出,却在触到光点的瞬间发出嘶鸣。他望着记忆里的阿囡,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泥地上:“阿囡……阿囡,爹爹对不起你……”
“爹爹。”赵灵儿轻声说,“阿囡在星渊里等你。她不想要糖画,她想要你活着。”
老周突然跪了下来。他怀里的糖画碗摔得粉碎,黑褐色的液体腐蚀了青石板,却在碰到赵灵儿的鼎光时,化作缕缕青烟,飘向星渊的方向。
“走。”聂风拉起赵灵儿,“他们要引我们去归墟深处。”
——
归墟的尽头是道悬空的石梁,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偶尔有幽蓝的光从黑暗里浮上来,像是混沌残念的眼睛。石梁中央立着座石台,台上摆着个青铜鼎,鼎身刻满与星枢相同的星纹,鼎里燃着团漆黑的火焰,火焰中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身影——正是被混沌残念吞噬的魂魄。
“那是……”赵灵儿倒吸一口冷气,“小桃的糖画!”
石台边的草丛里,半块染血的桂花糕正躺在那里,糖壳上的红绸子被撕成碎片,像朵蔫了的玫瑰。而在糖糕旁,七个小身影正围着青铜鼎,他们的身体半透明,却仍能看出是小桃、萧战的小女儿、聂母织肚兜时的邻家阿婆……
“灵儿姐!”小桃的声音从鼎里传来,“救我!”
赵灵儿刚要冲过去,聂风拽住她的手腕:“别急,看鼎身上的纹路。”
青铜鼎的星纹里,竟刻着聂家的族徽——和聂母锦盒里的秘典封面一模一样。赵灵儿想起秘典里的一句话:“星渊之火,可焚混沌;守护之心,可铸新光。”
“那是混沌残念的‘聚魂鼎’。”聂风的声音低沉,“他用被吞噬的魂魄当燃料,想重新点燃混沌之火。”
“那怎么办?”秦沐雪的九霞珏在掌心发烫,“我们没有足够的魂力。”
“有。”赵灵儿突然笑了,“我们有聂家堡的烟火气,有北境的雪山,有南荒境的竹林,有小桃的糖画,有萧师兄的镇魔旗,有沐雪姐的九霞珏……”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我们有这么多愿意为彼此留灯的人,难道还怕这点黑暗?”
她举起愈灵鼎,青光如泉涌般注入石梁。鼎中浮出的不再是星力,而是聂家堡的晨雾、北境的雪原、南荒境的竹林——那些被守护的温暖画面,在石梁上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青铜鼎笼罩其中。
“看!”小桃的声音从光网里传来,“糖画是甜的,雪是软的,阿婆的肚兜是香的……”
被吞噬的魂魄开始动摇。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小桃)伸出手,触碰光网里的糖画:“娘,糖画是甜的,不是苦的。”
那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萧战的女儿)指着光网里的雪:“爹爹,雪是软的,我想堆雪人。”
那个系蓝布围裙的阿婆(邻家阿婆)摸着光网里的肚兜:“阿灵儿,这肚兜的花样,和我年轻时织的一模一样。”
青铜鼎里的黑焰突然剧烈翻涌。混沌残念的声音变得尖锐:“你们骗我!这些记忆都是假的!真实的世界只有痛苦!”
“不。”赵灵儿一步步走向石台,“真实的世界有痛苦,更有治愈痛苦的光。你看——”
她指向光网外的石梁。不知何时,石梁上己站满了人:聂母在织肚兜,聂父在擦星纹玉珏,老周抱着阿囡堆雪人,小桃追着糖画跑,萧战的女儿在雪地里打滚,邻家阿婆在晒蓝染布……
那些身影都是半透明的,却比任何时候都鲜活。他们的脚下,是聂家堡的星轨图,是北境的雪山,是南荒境的竹林——每一道星纹,每一片雪花,每一根竹枝,都在诉说着:
“我们存在过,我们正在爱,我们会继续守护。”
混沌残念的尖叫被淹没在光网里。青铜鼎的黑焰逐渐熄灭,露出鼎底刻着的一行小字:“星渊之火,本是人心;守护之光,永不停熄。”
——
归墟的雾气散去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
赵灵儿站在石梁上,望着光网里的“家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聂风走到她身旁,将“破妄”收入剑鞘,剑穗上的红绸子在风里晃成火焰:“你娘说,这就是‘灯传’。”
“灯传?”
“嗯。”他指了指光网,“一盏灯灭了,会有另一盏灯亮起来;一个人倒下了,会有更多人站出来。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把心里的光,传给下一个人。”
小桃从光网里跑出来,红绸子在腕上飘成火焰,手里举着半块重新凝固的糖画:“灵儿姐!混沌被赶跑了,糖画回来啦!”
赵灵儿接过糖画。糖壳上的红绸子虽然有些焦痕,却依然鲜艳。她咬了一口,甜香混着桂花香在嘴里散开,像极了聂母煮的桂花蜜。
“走。”她拉起聂风的手,“我们回聂家堡。该给聂母和聂父送盏新灯了。”
“送什么灯?”
“送万家灯火。”赵灵儿望着山脚下的村落,晨炊正从青瓦屋顶升起,“你看,每盏灯里都有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守护的人。这才是最亮的星,最暖的光。”
山风掠过,吹起众人的衣袂。归墟的石梁上,光网渐渐消散,却在每个人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星子。那星子很小,却足够照亮前路——因为总有人愿意为你,把它放进灯里。
而所有的光,终将汇聚成河,照亮混沌未散的天地,也照亮每一个愿意相信光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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