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庙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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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破庙星沉

 

苏州城外的破庙隐在一片荒草地里。

晨雾未散时,林疏桐、周砚之和王太太的黄包车己在山门前停下。王太太裹着墨绿丝绒斗篷,手里提着盏防风马灯:“这庙十年前就荒了,香火断绝,只剩个老和尚看门——不过半月前突然走了,说是‘见着不干净的东西’。”

林疏桐抬头望庙门。朱漆斑驳的山门上,“积善寺”三个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块“善”字,檐角铜铃锈死,风吹过只发出嘶哑的呜咽。她摸了摸颈间的星芒胸针,想起徐伯年说的“苏州城外破庙地窖”——沈清欢的线索,终于要见分晓了。

一更·荒庙初入

推开虚掩的山门,霉味混着腐叶的潮气扑面而来。正殿中央供着尊缺了半张脸的观音像,香案上堆着鸟屎,供果烂成泥。周砚之蹲下身,用镊子夹起片碎瓷——釉色是宋代的影青,和他在《吴县志》里查到的“积善寺”用瓷吻合。

“这庙比想象中要大。”王太太举着马灯照向偏殿,“东厢房是当年僧人的禅房,西厢房...可能是藏经阁?”

林疏桐的注意力被供桌下的痕迹吸引。她蹲下来,用放大镜查看青砖缝——有半枚鞋印,鞋底刻着“上海协记橡胶厂”的字样。“这是新鞋印,三天内的。”她说,“徐伯年的人比我们先到。”

周砚之从工具箱里取出银质探针,在砖缝里轻轻一挑,带出点暗褐色粉末:“鸦片膏。”他抬头,“沈清欢的染缸里有鸦片酊,破庙里有鸦片膏——徐伯年的势力渗透得很深。”

王太太突然拽住林疏桐的胳膊:“听!”

偏殿方向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机关转动的声音。三人迅速摸向腰间的枪——周砚之的是法租界巡捕房的配枪,王太太的是藏在斗篷里的勃朗宁,林疏桐的则是从徐伯年那儿缴来的毛瑟。

他们贴着墙根挪到偏殿门口。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藏经阁”三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半边。林疏桐伸手推门,门闩纹丝不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用这个。”周砚之摸出根细铁丝,这是他从法租界修锁匠那儿要来的。他屏住呼吸,铁丝在锁孔里一挑一转,“咔”的一声,门闩松动了。

二更·经阁迷踪

阁内漆黑一片,王太太的马灯照出满地经卷。檀香混着霉味刺得人睁不开眼,梁上悬着几盏铜灯,灯油早己干涸。林疏桐用枪托挑开最上面的经橱,霉味更重了——经卷上爬满虫蛀的痕迹,大部分是《金刚经》《法华经》,没什么特别。

“看这儿。”周砚之蹲在角落,指着地面。青砖缝里有新鲜的划痕,呈放射状,像是有人用利器撬过地砖。他用探针一戳,地砖“咔”地翻起,露出个黑洞洞的地窖入口。

“有梯子。”王太太指着洞壁,“木头的,没腐烂。”

林疏桐摸出火柴划亮,火光映出地窖的石壁——墙上嵌着个铁箱子,约莫半人高,锁眼是梅花状的铜制。她伸手摸了摸,锁身冰凉,刻着“星芒”二字。

“这就是徐伯年说的铁箱?”周砚之凑过来,“沈清欢的密码是十月初七——她妹妹的生日。”

林疏桐点头,从怀里掏出沈清欢的帕子。帕角绣着“十月初七”,是她的生辰。她将帕子按在锁眼上,轻轻一转——锁“咔嗒”一声开了。

王太太举起马灯照向箱内。最上面是叠泛黄的账本,封皮印着“星芒贸易”;下面压着几封旧信,信封上的邮戳是“奉天”“上海”“哈尔滨”;最底层是个油布包,裹着块拳头大的黑石头,表面有金属光泽。

“星陨铁!”周砚之倒吸口凉气,“和我们在沈清欢染缸里发现的一样。”

林疏桐翻开第一本账本。第一页写着:“民国九年三月,星陨铁二十箱,换英国‘维克斯’机枪五十挺,经手人:林承业、徐伯年。”她的手指在“林承业”三个字上发抖——父亲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他还写了什么?”周砚之问。

林疏桐翻到中间页:“民国十年五月,星陨铁三十箱,换日本‘三八式’步枪一百支,经手人:徐伯年、山田雄二(日本驻奉天领事)。”她猛地合上账本,“原来我父亲不仅帮英国人运军火,还帮日本人!”

“可能是被威胁。”周砚之说,“徐伯年在苏州杀了他,还能逼他在账本上签字。”

王太太突然指着油布包:“这石头...和我在徐伯年办公室见过的样本一样。”她掏出张照片,是徐伯年在书房的照片,背景里有个玻璃柜,里面摆着块同样的黑石头。

林疏桐的手指扣紧箱子边缘:“徐伯年说星陨铁是换军火的‘硬通货’,可账本里记的是‘换步枪’‘换机枪’——那这些石头,到底有什么特别?”

周砚之从工具箱里取出放大镜,对着黑石头观察:“表面有自然形成的蜂窝状结构,这是‘天然陨铁’的特征。但普通陨铁含镍量高,质地软;这块...他在边缘刻了字!”

他用探针刮去表面的锈迹,露出几个极小的篆字:“天工”二字。

“天工?”林疏桐皱眉,“我父亲号‘天工’,这是他的私印!”

三更·暗箭突至

地窖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王太太立刻吹灭马灯,三人迅速蹲到经橱后面。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能看见几个黑影在院子里移动,为首的是个戴礼帽的男人——正是徐伯年的副官小吴。

“搜仔细点!”小吴的声音压得很低,“徐司令说了,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账本和星陨铁找回来!”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摸了摸怀里的枪,又看了看周砚之——他的手按在配枪上,眼神冷静。王太太则悄悄解开斗篷,露出藏在里面的勃朗宁。

“他们在撬门。”周砚之轻声说,“等他们进来,我们夺枪。”

话音未落,门闩“咔”的一声断了。小吴举着手电筒冲进来,光束扫过地窖入口:“在这儿!”

林疏桐猛地冲出去,枪口抵住小吴胸口:“不许动!”

小吴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林小姐,你以为我们只有这几个人?”他拍了拍手,院子里又冲进来七八个持枪的手下,“徐司令说了,要活捉你们,问星陨铁的下落。”

周砚之挡在林疏桐身前:“你们敢开枪?巡捕房的人就在附近!”

“巡捕房?”小吴嗤笑,“陈探长收了我的钱,这会儿正陪他老婆逛苏州园林呢!”他举起枪,“林小姐,你妹妹在哈尔滨的日子,可比你想象中难过。”

林疏桐的手一抖。枪差点掉在地上。周砚之抓住她的手腕,轻声说:“看星陨铁。”

她低头,发现油布包被小吴的手下拽走了。那块刻着“天工”的陨铁,正被塞进个帆布袋里。

“抢回来!”她大喊。

周砚之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砸向小吴的手下,王太太的勃朗宁也响了。林疏桐趁机冲过去,用枪托砸向拿陨铁的男人。混乱中,帆布袋掉在地上,陨铁滚到供桌下。

小吴的枪响了。子弹擦着林疏桐的胳膊飞过,在墙上打出个洞。周砚之扑过来,将她按在地上,子弹擦着他的耳际飞过。

“走!”周砚之拽起她,“从后窗跑!”

西更·荒草逃生

后窗很小,只能容一人通过。林疏桐先爬出去,周砚之断后,王太太殿后。三人刚落地,就听见破庙方向传来喊叫声:“追!别让他们跑了!”

荒草没过膝盖,月光被云层遮住,西周一片漆黑。林疏桐跑在最前面,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是块半埋的石碑,刻着“积善寺重建记”,落款是“民国三年”。

“这边!”周砚之的声音从左边传来。他拉着林疏桐钻进一片芦苇荡,王太太跟在后面。芦苇叶划得人脸生疼,却能挡住追兵的视线。

他们跑了约莫一刻钟,身后没了动静。林疏桐扶着膝盖喘气,这才发现手心被石碑划了道血痕。周砚之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替她包扎:“没事吧?”

“没事。”她摇头,“但陨铁被抢走了。”

“账本还在。”周砚之拍了拍怀里的油布包,“徐伯年要的是陨铁,可账本里的秘密更危险——他勾结日本人的证据。”

王太太突然指着芦苇荡深处:“看!”

月光穿透云层,照见前面的土坡上有座小坟。坟前立着块木牌,写着“沈清欢之墓”——是今早刚立的,土还是湿的。

林疏桐走上前,摸了摸墓碑。碑身刻着朵极小的北斗七星,和她帕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她妹妹...没来得及立碑。”周砚之说。

林疏桐蹲下来,用手指在坟头画了朵花。这是她和沈清欢小时候在孤儿院学的——用泥土画花,假装春天来了。

“我们得尽快回上海。”王太太说,“徐伯年丢了陨铁,肯定会狗急跳墙。”

林疏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她望着东方的鱼肚白,想起账本里的“天工”私印,突然说:“我父亲可能没死。”

周砚之愣住了:“什么?”

“账本里记着,民国十一年十二月,林承业‘病逝于苏州’。可我查过,苏州那家医院根本没有他的死亡记录。”林疏桐摸出怀表,照片里的沈清欢笑着说,“沈清欢说,她爹在奉天大牢里;可账本里,他又成了徐伯年的同伙——这里面有矛盾。”

“你是说...他在假死?”周砚之皱眉,“为了躲开徐伯年?”

“有可能。”林疏桐说,“我父亲是邮传部官员,熟悉铁路线;他管过‘军饷’,知道星陨铁的秘密;他被诬陷‘监守自盗’,却留下这么多线索——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能揭开真相的人。”

“那个人是你。”周砚之说。

林疏桐点头。她摸了摸胸针,又看了看怀里的账本:“现在,我们有了证据,有了线索,还有...有了彼此。”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王太太看了看表:“八点了,去上海的火车还有两小时。”

三人钻出芦苇荡,沿着小路往苏州站走。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照在荒草上,露珠闪着光,像撒了把碎星星。

林疏桐回头望了眼破庙的方向。她知道,这只是一场持久战的开始——徐伯年、日本人、那些藏在暗处的人,都不会轻易罢休。但此刻,她握着周砚之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她摸着怀里的账本,知道父亲的真相就在眼前;她想起沈清欢的微笑,想起妹妹疏月还在等她。

风从东方吹来,带着春天的气息。

“走吧。”她对周砚之说,“去上海,掀开下一层雾。”

(第西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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