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青龙镇像座冰窖。林疏桐裹着王太太硬塞给她的棉大衣,蹲在灶坑边烤火。火星子噼啪炸响,映得她脸上的冻痕泛着青红。疏月在灶边煮红薯粥,铁锅边缘结着层白霜,蒸汽裹着甜香钻进鼻腔——这是三天来她们吃到的第一口热食。
“姐,喝口粥。”疏月递来粗瓷碗,“张队长说今夜行动,咱们得养足精神。”
林疏桐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底的硬物。她扒开粥,露出半块磨得发亮的铜片——是周砚之怀表的碎片。张队长说,周法医临终前把怀表塞进他手里时,表壳己经被弹片削去大半,但表芯还在走,指针永远停在三点一刻。
“周叔的表......”她喉咙发紧。
疏月往她碗里添了勺粥:“张队长说,周叔是星芒社的老交通员,当年用怀表给地下党传过情报。表停在三点一刻,是他最后一次发报的时间。”
灶膛外传来脚步声。王太太掀开门帘进来,军大衣上沾着霜花:“老张找你们去议事。刘瘸子的伤得再裹裹,等会儿跟我们进矿场。”
林疏桐这才注意到,刘瘸子正靠在墙角,腿上的绷带渗着淡红。他冲她们笑了笑,指了指怀里的铁盒:“矿脉图在我这儿,丢不了。”
义勇军的指挥部设在镇东头的破祠堂里。梁上挂着褪色的“忠义堂”匾额,供桌上摆着几盏油灯,照见墙上密密麻麻的地图。张队长叼着旱烟,用烟杆敲了敲最中央的望星崖矿场图:“徐伯年把矿场扩成了要塞,外围三道铁丝网,暗堡分布图我让人画出来了。”他指着图上用红笔圈出的三个点,“这是火力最密集的位置。”
“那星陨铁矿呢?”林疏桐问。
张队长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正是林疏桐拼好的矿脉图:“周法医说,星陨铁矿在最深处的‘鹰嘴矿洞’,周围有钢筋混凝土工事。徐伯年为了保密,连矿场工人都换成了朝鲜劳工,每天用刺刀逼着干活。”
“劳工里有没有咱们的人?”王太太问。
“有个朝鲜族的小伙子,叫金哲,上个月逃出来报信。”张队长招了招手,进来个穿羊皮袄的青年,“他说矿场西北角有个排水口,首通地下河,就是咱们昨天走的暗河入口。”
金哲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我在矿场当杂役时,见过日本军官往鹰嘴矿洞运过铅盒子。他们说是‘天皇的礼物’,用黑布盖着,搬的时候手都发抖。”
“铅盒子?”林疏桐皱眉,“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金哲摇头,“但每次运输都有宪兵押着,连徐伯年都要亲自检查。”
林疏桐的目光落在矿脉图上——鹰嘴矿洞的位置,正好是星芒纹交汇的“龙睛”。她想起父亲信里的话:“星芒玉牌能开暗门,矿脉图藏着重生之钥。”或许,星陨铁矿的秘密,就藏在鹰嘴矿洞的最深处?
“张队长。”她指着图,“我们得先摸清鹰嘴矿洞的结构。如果星陨铁矿在那儿,徐伯年肯定会重点防守。”
“我己经派侦察队去了。”张队长掐灭烟头,“但矿场周围都是地雷区,白天根本靠近不了。”
“那我们晚上行动。”林疏桐想起昨夜的星光,“月相图显示,三天后是上弦月,下半夜天最黑。”
“好主意。”王太太拍板,“我带一组人摸掉外围哨兵,老陈头......”她顿了顿,喉结滚动,“老陈头不在了,我带疏月去排雷。”
“姐!”疏月攥紧她的手,“我也去。”
林疏桐按住她的手背:“你留在后方,照顾刘叔和金哲。我们需要有人翻译矿场里的日语标识,你是师范毕业的,认字多。”
疏月咬了咬嘴唇,最终点头。
深夜,林疏桐跟着张队长的侦察队摸到矿场外围。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他们躲在废弃的矿工棚里,透过破窗望着矿场的探照灯扫来扫去。
“东南角的哨兵每半小时换一次岗。”张队长压低声音,“中间那个岗楼是暗堡,里面有重机枪。”
林疏桐举起望远镜——岗楼的窗户闪着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几个日本兵的身影。她突然发现,岗楼外的铁丝网上挂着些碎布片,颜色和星芒社的联络暗号一模一样。
“那是......”她眯起眼。
“是我们的同志。”张队长的声音沉下来,“三天前突袭失败,有几个兄弟没撤出来。”
林疏桐放下望远镜,指尖掐进掌心。她想起老陈头临终前的话:“星芒社的火种不会灭。”原来,那些碎布片不是遗物,是活着的同志在传递信号。
“我们得救人。”她突然说。
张队长愣住:“任务是摸清矿场结构,不是救人。”
“但如果我们不救,他们会被日本人折磨死。”林疏桐指着岗楼,“而且,他们可能知道鹰嘴矿洞的秘密。”
张队长沉默片刻,摸出烟袋锅子:“你和疏月留在这儿,我去和老金商量。”
半小时后,张队长回来时,眼里闪着光:“老金说,他认识那个挂碎布的兄弟,是朝鲜族的游击队员,叫朴正雄。他们约好今晚走排水口,我们在外围接应。”
林疏桐握紧望远镜:“几点?”
“凌晨两点。”张队长看了眼怀表,“到时候我带一队人从正面吸引火力,你和疏月从排水口进去,接应朴正雄。”
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林疏桐却觉得热血上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周砚之、老陈头这些人愿意用生命守护矿脉图——因为他们守护的,不只是几座矿山,而是中国人的脊梁。
凌晨一点五十分,排水口的冰面传来细微的响动。林疏桐和疏月猫着腰,沿着冰面爬向那个半人高的洞口。王太太在后方用驳壳枪掩护,枪声零星响起,引开了岗楼的注意力。
“姐,这边有动静!”疏月突然拽她。
林疏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排水口里伸出只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正拼命拍打着冰面。
“朴正雄!”她轻声喊。
那只手突然剧烈抽搐,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声。林疏桐趴在冰面上,用匕首撬开冰层,拉出个人来——是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左胸别着枚星芒社的铜徽章。
“朴正雄!”疏月解下围巾给他止血。
年轻人睁开眼,嘴唇冻得发紫:“鹰嘴矿洞......地下三层......有铁门......钥匙在徐伯年的......”他的手垂了下去,怀里掉出个小铁盒。
林疏桐打开铁盒,里面是张照片——一群穿学生装的年轻人站在星芒社的招牌下,为首的戴眼镜,正是周法医年轻时的模样。照片背面写着:“星芒社,1928年冬,承业、砚之、老周、正雄。”
原来朴正雄是周法医的师弟。”林疏桐轻声说。
疏月把照片贴在胸口:“我们要替他们活着。”
两点整,张队长的枪声在矿场东侧炸响。林疏桐和疏月趁乱钻进排水口,冰水没到膝盖,冻得她们牙齿打颤。排水道狭窄潮湿,墙壁上布满青苔,她们扶着管壁往前挪,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滴水声。
“前面有光!”疏月突然说。
转过弯道,排水道通向个圆形的水泥空间。借着矿场的灯光,她们看见墙上刻着星芒纹——和鹰嘴石上的一模一样。疏月按照矿脉图的指示,按下左三右五上二的顺序,石壁缓缓打开,露出条向上的楼梯。
“鹰嘴矿洞到了。”林疏桐握紧星芒胸针,“小心脚下。”
楼梯很陡,她们扶着栏杆往上走。越往上,空气越浑浊,混着硫磺和血腥的味道。到了第三层,她们听见了机器的轰鸣声——是采矿机的转动声。
“分头找朴正雄说的铁门。”林疏桐压低声音。
疏月往左,林疏桐往右。转过拐角,她看见三西个日本兵正押着几个戴镣铐的劳工。劳工们瘦得只剩骨头,脸上的伤痕像刀刻的一样。其中一个女工抬起头,林疏桐的呼吸一滞——是金哲的妹妹,金英姬!
“英姬!”她轻声喊。
金英姬猛地抬头,眼泪瞬间涌出来。她用嘴型说:“钥匙......徐伯年的......”
林疏桐刚要过去,日本兵突然转身。为首的军官抽出军刀,吼着日语。林疏桐认出他是徐伯年的副官,上个月在奉天见过——松本一郎。
“八嘎!”松本一郎挥刀劈来。
林疏桐侧身避开,抄起脚边的铁锹砸在他头上。松本一郎闷哼一声倒下,其他日本兵举枪瞄准。
“姐!”疏月从左边冲过来,猎枪喷出火舌。两个日本兵应声倒地,剩下的转身逃跑。
“钥匙!”林疏桐冲向松本一郎,从他怀里摸出个铜钥匙。
“谢谢。”金英姬扑过来,“他们要挖星陨铁矿,说是给天皇造......造不死军团......”
“什么不死军团?”林疏桐皱眉。
金英姬还没回答,洞外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张队长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林小姐,我们摸掉了暗堡!速去鹰嘴矿洞最深处!”
林疏桐把钥匙塞进疏月手里:“去开铁门,我去救劳工!”
她冲向被押的劳工,用铁锹砸开镣铐。金英姬捡起日本兵的步枪,帮着解救其他人。疏月则带着钥匙,往矿洞最深处跑去。
矿洞最深处是个圆形大厅,中央立着尊青铜鼎,鼎身上刻满星芒纹。鼎前的石台上,摆着个镶满宝石的木盒——正是徐伯年说的“天皇的礼物”。
疏月用钥匙打开木盒,里面躺着块拳头大的黑石头,表面泛着幽蓝的光。她刚要拿起,头顶突然传来轰鸣声。
“小心!”林疏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疏月转身,看见徐伯年穿着军大衣,手里端着把冲锋枪,身后跟着十几个日本兵。刀疤李捂着肩膀,眼神阴鸷:“姓林的,你们倒是命大!”
“徐伯年!”林疏桐挡在疏月面前,“你以为拿到星陨铁就能造装甲?周法医说过,星陨铁要经过特殊熔炼,否则就是块废铁!”
徐伯年冷笑:“你懂什么?关东军的专家说了,这块星陨铁是天外陨石,硬度是钢铁的三倍!”他举起枪,“把矿脉图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
“矿脉图在我这儿。”林疏桐拍了拍口袋,“但你永远别想拿到。”
“那就一起死吧!”徐伯年扣动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疏月抓起青铜鼎上的星芒纹玉佩,砸向徐伯年的手腕。枪响了,子弹擦着林疏桐的耳朵飞过。徐伯年痛呼一声,冲锋枪掉在地上。
“姐!”疏月扑过去抢枪,却被刀疤李抱住。
林疏桐趁机冲向徐伯年,用星芒胸针划破他的脸:“这是星芒社的标记,你记住了!”
徐伯年抹了把血,眼神疯狂:“你们毁了我!我要让整个东北给我陪葬!”他抓起桌上的木盒,“星陨铁是我的!”
“休想!”林疏桐抄起铁锹砸向他。
徐伯年闪身避开,却被地上的电缆绊倒。他撞翻了青铜鼎,鼎里的液体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是硫酸!
“小心!”疏月大喊。
硫酸腐蚀着地面,冒出阵阵白烟。徐伯年惨叫着摔倒,皮肤迅速溃烂。他挣扎着去抓木盒,却被林疏桐一脚踩住手。
“你输了。”林疏桐捡起木盒,“星芒社的火种,不会灭。”
黎明时分,青龙镇外的山梁上。林疏桐和疏月望着远处的火光——张队长的义勇军己经占领了矿场,徐伯年被押上卡车,刀疤李则被朝鲜劳工用铁锹砸成了肉泥。
“姐,看!”疏月指着东方。
启明星挂在天际,旁边是颗明亮的晨星。林疏桐摸出星芒胸针,在阳光下,金属表面的星芒纹泛着温暖的光,像团永不熄灭的火。
“爸,周叔,老陈头......”她轻声说,“我们做到了。”
疏月靠在她肩头,轻声问:“姐,接下来我们去哪?”
“去哈尔滨。”林疏桐握紧胸针,“把矿脉图交给义勇军总部,然后......”她望着远处的青山,“然后,等春天来。”
山风卷起她们的围巾,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那是运送补给的列车,正朝着东北的方向驶去。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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