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瓯越归心·桀骏的抉择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38章 瓯越归心·桀骏的抉择

 

洪水退去后的河滩一片狼藉。折断的树木、散落的竹矛、浸水的兽皮帐篷,以及一些未来得及带走的陶罐和染血的麻布,无声地诉说着昨日的激战与溃败。空气中混合着泥腥、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

秦军士卒在赵佗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收拢俘虏。与以往对待六国战俘的严厉不同,这次俘虏的瓯越妇孺和老弱,被集中安置在相对干燥的高地,有专门的士卒分发煮熟的薯蓣(类似山药)和干净的饮水,几名略通越语的秦吏在医官协助下,尝试着安抚这些惊魂未定的人们。虽然语言不通,但秦军克制的态度和提供的食物,让俘虏们眼中的惊恐和敌意稍稍减退。

“将军,此战俘获瓯越人三百余,多为妇孺老弱。其青壮战士,或死于洪水,或溃散入山林。”赵佗向屠睢禀报,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另外,斥候追踪溃兵,发现其大部正向西南方向,一个叫‘桀骏’的大头领盘踞的山谷逃窜。那山谷地势险要,三面环山,易守难攻。”

“桀骏?”屠睢重复着这个名字,他对此人有印象,是瓯越各部中颇具威望且极为顽固的抵抗首领之一。“那山谷地形如何?”

“据阿木说,”赵佗指向一旁正在帮医官捣药的越人少年,“那山谷名为‘苍狼谷’,入口狭窄,形似葫芦口,内里却颇为开阔,有水源和隐秘的溶洞。桀骏部众约有两千余能战之人,加上溃逃过去的,恐有三千之数。他们熟悉谷中每一处暗道,强攻,代价必然巨大。”

屠睢走到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目光投向西南方那一片被云雾笼罩、山势越发险峻的群峰。强攻,确实不是明智之举。陛下的诏令在耳边回响:“攻心为上,剿抚并用”。他目光扫过那些被妥善安置的瓯越俘虏,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赵佗,传令下去,”屠睢沉声道,“一,严密封锁苍狼谷所有己知出口,但暂不强攻,示敌以围而不打之势。二,将被俘的瓯越妇孺中,选几个身体康健、口齿伶俐的,给予饮食,好生看待,然后…放她们回谷!”

“放回去?”赵佗一怔。 “对,放回去。”屠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她们亲眼看看,我大秦军士并未如传言般滥杀无辜,反而善待俘虏。让她们把这里的所见所闻,带回去!告诉桀骏和他的部众,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放下武器,走出山谷,归顺大秦,可保性命无忧,甚至可得田宅安置!陛下有令,愿降者,既往不咎!”

赵佗瞬间明白了屠睢的意图——攻心战!“将军妙计!此乃釜底抽薪!末将这就去办!”

苍狼谷内。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狭窄的谷口被巨大的石块和削尖的木桩堵死,仅留几个隐秘的观察孔。谷内峭壁林立,怪石嶙峋,一处较大的溶洞前燃着篝火,却驱不散弥漫的绝望与恐慌。

桀骏,这位瓯越人中有名的勇士和头领,此刻坐在一块大石上,眉头紧锁如刀刻。他身材高大魁梧,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陈年伤疤,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却也难掩深深的疲惫和忧虑。谷内挤满了溃逃回来的战士和妇孺,呻吟声、哭泣声、孩童饥饿的啼哭声不绝于耳。粮食所剩无几,草药更是稀缺,许多伤员的伤口在湿热环境下开始溃烂流脓,发出难闻的气味。

“大头领!秦狗围住了谷口!我们…我们被困死了!”一个身上带伤的战士踉跄着跑来报告,脸上满是绝望。 “慌什么!”桀骏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苍狼谷是我们的祖地!山神会庇佑我们!秦狗敢进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话虽如此,他紧握腰间骨刀的手背却青筋暴起。昨日那场诡异的洪水袭击和随之而来的秦军猛攻,如同噩梦,让他引以为傲的丛林战术完全失效。秦军的强弩和铁甲,在近距离的混战中展现出的杀伤力,让他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大头领!是…是阿月她们!秦人…秦人把她们放回来了!”守卫的战士难以置信地喊道。

只见几个衣衫褴褛但气色尚可的瓯越妇人,在秦军士卒的“护送”下(保持距离,并未押解),被带到了谷口封锁线前。秦军士卒指了指谷内,示意她们进去,便转身退回了营地。

阿月,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抱着一个三西岁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进谷内,扑到桀骏面前,泪如泉涌:“大头领!我们…我们没死!秦人…秦人没杀我们!他们还给我们吃的,给孩子水喝!”她语无伦次,声音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是啊,大头领!”另一个妇人接口道,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惶,“那些秦兵,看着凶,但…但真的没对我们动手动脚,还让他们的‘巫医’(指医官)给受伤的孩子看了伤!他们…他们好像跟以前传说的不一样…”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讲述着在秦营的见闻:干净的水、煮熟的食物、奇怪的“面罩”和药丸、秦人军官(赵佗)试图用越语沟通的笨拙样子…这些细节,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绝望的瓯越人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怀疑、动摇、一丝微弱的希望,开始在人群中滋生。

桀骏沉默地听着,锐利的目光扫过妇人们的脸庞,试图找出欺骗的痕迹,但他看到的只有真实的恐惧褪去后的庆幸和对食物的渴望。他挥手让妇人们下去休息,独自一人走到谷内一处僻静的高地,望着谷外秦军营地隐约的灯火和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黑色“秦”字大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深夜,谷内一处潮湿的小山洞里。 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他是桀骏的亲弟弟,桀骜,在昨日的溃败中被秦军弩箭射穿了大腿,伤口深可见骨,此刻正发着高烧,神志模糊,伤口处流出的脓液散发出恶臭。

桀骏半跪在弟弟身边,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弟弟滚烫的手。随部族的老巫医试尽了所有草药,念遍了所有咒语,桀骜的体温却越来越高,呼吸也越发微弱。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桀骏的心脏。他只有这一个弟弟了。

“大头领…”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洞外响起,是白天被放回的妇人阿月。她犹豫着,手里捏着一个油纸小包,那是她离开秦营时,一个秦人医官偷偷塞给她的。“那个…秦人的‘巫医’…给了我这个,说是…说是清洗伤口的药粉…或许…或许对桀骜的伤有用…”

桀骏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阿月手中的油纸包。是陷阱?还是…最后一丝希望?看着弟弟痛苦挣扎的模样,这位从不向敌人低头的硬汉,内心剧烈地挣扎着。部族的存亡,弟弟的性命…沉重的担子几乎将他压垮。

最终,对弟弟的骨肉之情压倒了一切疑虑。他一把夺过油纸包,低吼道:“拿来!”

在阿月的帮助下,桀骏颤抖着解开弟弟腿上被脓血浸透的肮脏麻布。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他咬咬牙,按照阿月转述的秦人医官的话,用煮开后又晾凉的水(这本身也是秦人强调的),小心地冲洗那狰狞的伤口,然后,将油纸包中那淡黄色的药粉(可能是简易的消炎止血粉,如三七、白芨等混合),均匀地洒在翻卷的皮肉上。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山洞里只剩下桀骜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和火苗噼啪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药力开始作用,或许是心理作用,桀骜痛苦的呻吟声似乎微弱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虽然高烧未退,但那可怕的抽搐暂时停止了。

桀骏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他颓然坐倒在冰冷的石地上,望着弟弟腿上那敷着异族药物的伤口,再看向洞外无边的黑夜和谷口秦军的方向,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愤怒,有不甘,有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残酷现实击碎的顽固,以及为了亲人、为了部族延续而不得不做出的、艰难的抉择。他明白,继续困守这绝谷,只有死路一条。秦人展现出的强大、有序和那出乎意料的“仁慈”,像一把重锤,敲打着他最后的坚持。也许,归顺,为部族寻求一条生路,才是山神真正的启示?

天边,渐渐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苍狼谷的黎明,带着湿冷的雾气,也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转机。桀骏魁梧的身影在洞口伫立良久,如同山岩。终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对一首守候在旁的亲信低哑地吩咐道:“去…告诉谷口的秦人…就说…桀骏…愿降。”


    (http://www.kenshuxsw.com/book/gfacbb-3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enshuxsw.com
啃书网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