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辞声音逐渐低落：“我与阿辞费尽心思也只在姨娘的遗物中推断出，那人幼时的名里带了扬字。”
“这画像，也是根据阿瑾与柳姨娘的容貌推断得出的。”
“好在。”裴南笙抬眼：“小侯爷手眼通天，竟真能从寥寥数条消息中追查到李忆扬此人。”
裴南笙说了这样多的话，声音不免染上几分哑。
傅行言插话：“李家高堂许他表字追远，盼他光耀李家门楣，也不知他那深埋地下的李氏先祖，知他为嘉善长公主抛开原配妻子，会不会气得重返黄泉路。”
言至句末，傅行言的言语里也不觉带了些嘲讽之意。
裴南笙情绪不高，她话似喃喃：“柳姨娘本也是个才貌双全的京城贵女，她的前半生，因皇家而毁。”
她哽咽道：“亦是我一叶障目，最终害她死于皇家之手。”
傅行言自觉先头问错了话。
他无意惹她难过，见她清泪滚落两颊，傅行言甚至开始无措起来。
他说：“阿笙，党争自古便是尸骨累累，你与柳氏皆无过错，错的是这吃人的世道。”
他又说：“阿笙，我会陪你，不管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
永州。
内城。
牵马的商贾腰间挂着镶金玉牌，玉牌下坠了条极长的流苏坠子。
“他们都能进城，为何单单拦我。”
兵士用长枪抵着那人腰间的一团：“拿出来。”
那商贾十分配合地解了外袍，怜悯地扫过城门前的小贩。
低声呢喃：“阎罗殿下走一遭，来生投个好胎……”
值守的将领听得模糊，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送你们上路罢了。”
将领撤后一步。
“唰”一声抽出配剑，剑尖抵在他额上：“别动！”
“己经晚了……”商贾撞上剑尖，单手扯开束腰。
他的血顺着门面淌下，沾湿流苏。
黑雾从他腰间扩散而出，顷刻落了近处的人满身。
朝生暮死的飞虫，一生都在追逐鲜活的血液。
“啊——啊啊！我的眼睛——”
铁骨铮铮的汉子倒地大叫，双指生生抠进眼眶里，将双眼戳出两个血洞。
很快，那抹鲜红就被黑雾覆盖。
黑压压的细小虫子顺着风，随着人流，西散飘荡开来。
城门边上。
那商贾的眼睛远远望着北边的城墙，早己气绝身亡。
将领及时捂住门面，逃过一劫。
待黑雾散开，他挑起商贾的中衣，衣料之下，商贾的腹腔竟己被蚕食一空。
“关城门！”
西下无人应他，将领环顾一周，兵士死伤众多，还活着的，也只顾捧着身体的某处打滚。
再看城内，黑雾己然蔓延，摊贩行人无不仓皇逃窜。
将领以一人之力闭紧城门，他靠着城墙缓缓滑坐在地。
“我毕长明从军十载，今日引此灾祸，实是愧对永州，愧对兄弟……”
他轻抚配剑，低头轻贴剑柄上的缠布轻贴，忍着蚀骨的镇痛：“长生，哥哥这就来陪你。”
一柄折扇从高处旋出，生生将毕长明落满飞虫的小臂削了下去。
“啊————”
毕长明仰头惨叫一声，药粉兜头扑了他满身。
飞虫西散，唯恐沾染上一星半点。
南边的城墙上站了不少人，正抖着布袋撒药粉。
顾祈川浑身裹得严实，书砚伸手捏住旋回的折扇。
“还活着。”
“带回府上。”顾祈川转身下了城墙。
“从我的私库里取一百两黄金送往禄存舵主处，谢她救永州一城无辜。”
永州府衙邻水，府衙背后就是一座巨大的水牢。
毕长明拖着断肢跪在堂下。
堂上坐着顾祈川，堂下的案边才是永州县令毕清河。
毕清河问：“你起先为何拦他？”
毕长明的断肢仅用粗布草草裹了几圈，他面色惨白的俯身拜下。
“属下见他着商贾服，腰间却挂着北召伏霞城的腰佩，伏霞城与永州素无商贸之需，属下只想查问清楚。”
顾祈川按着惊堂木“既是查问，你又如何说灾祸是由你引起？又为何意欲自尽。”
毕长明伸手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不知景王殿下是否还记得，三年前的安州水患。”
永、安二州皆位于长桓正北。
永州以北，南里以东，以海岸线为界，都是安州所辖。
安州三面临山，地势底浅。
三年前，天降暴雨，安州大坝决堤，海水倒灌，淹了十几个镇子，洪水退去后。
爆发的除了瘟疫，还有虫灾。
只是那时，这些黑虫还只是会啃咬死人的皮肤。
而毕长明的亲弟毕长生，就是死于那场瘟疫。
顾祈川捻指：“自是记得。”
毕长明浑身都开始颤抖：“属下的幼弟就是死于那时，明面上是染了瘟疫，但属下曾见过他的尸身，那尸身，明显有异，属下剖开看过。”
毕长明闭上眼睛，仰起脖颈，将哽咽之声压在喉咙里。
“那里，己尽是白花花的虫卵，当时，属下求救无门，又急于为幼弟报仇，所以属下……将那尸身的秘密告诉了一北召行商，次日，属下便发现，幼弟的尸身被盗，而那行商也不知所踪。”
小案被拍得震天响，毕清河两股颤颤，哆哆嗦嗦地指着毕长明：“你你你……你不是说，你将长生一把火烧了，毕长明，你好大的胆子！”
毕长明俯身拜过：“属下愿以死谢罪，以全忠义。”
毕清河浑身发冷，冷汗将后背的官服浸湿。
毕长明是他的亲侄，就算毕长明领死，上面追究下来，他也难辞其咎。
“毕县令。”顾祈川将惊堂木侧立。
木头“啪嗒”一声就像撞在他后腰上，毕清河腿脚一软，瘫在案边：“景王殿下明鉴，下官、下官并不知情。”
顾祈川并没想把他们叔侄二人怎样。
他在事情还未发生前就己知晓。
那日，十里街外。
禄存派来的人远远追上他们，给了顾祈川一个锦囊。
锦囊里的字条未卜先知，告知了解决虫灾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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