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有的人会想；有的人会忘；有的人，会找。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西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少年游·长安古道马迟迟》
——宋·柳永
郭伟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录用取消通知，突然觉得柳永这首词写得真他妈应景。
六月的合肥热得像个蒸笼，宿舍老旧的摇头风扇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就像他此刻的心情——转着圈地绝望。郭伟
发现人生最荒诞的时刻往往发生在最平庸的场景里——比如他正蹲在宿舍马桶上刷手机时，收到了那封标题为《录
用调整通知》的邮件。老式水箱滴滴答答的漏水声里，柳永的词突然从文学史课本里跳出来，狠狠咬了他一口。
"老郭！死在厕所了？"老西的拍门声震得隔板发抖，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像一群幸灾乐祸的看客。郭伟走到阳台
时，正看见学生会主席刘明钻进一辆黑色奥迪A6，副驾上HR张的红丝巾飘得像面胜利的旗帜。三天前他在教职工
餐厅撞见这俩人给系主任敬酒。
摇头风扇在身后发出哮喘般的声响，手机屏幕还亮着那行字："因内部架构调整，很遗憾..."。郭伟突然想起复试时
那个秃顶总监说的话："我们最看重年轻人的狼性。"现在他懂了，原来狼分两种——吃肉的，和被吃的。
"老郭！发什么呆呢？晚上聚餐别忘了，老大说六点校门口老地方见。"老西提醒了一句就去找他的女朋友去了。
窗外蝉鸣突然大作，郭伟走到阳台。六月的校园绿得发亮，学弟学妹们抱着书穿梭在林荫道上，几个女生穿着学士
服在图书馆前摆拍。郭伟点点头，等门关上才重新拿起手机。那家他面试了三轮的投资公司刚刚发来邮件，说实习
名额"因内部调整"取消了。他盯着发件人"HR张"三个字，突然想起上周看见系主任和那个姓张的在教职工餐厅吃饭，旁边坐着学生会主席刘明——那个连财务报表都看不明白的"关系户"。
傍晚的"老地方"大排档烟雾缭绕。郭伟到的时候，其他五人己经围着塑料圆桌坐定。桌上摆着六瓶冰镇雪花和几碟毛豆、花生。
"老二来晚了，自罚三杯！"老五张健扔过来一瓶啤酒。他刚结束校篮球队的最后一场比赛，胳膊上还贴着肌肉贴。
郭伟接过酒瓶，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你们实习都定了么？。"
"得了吧，"老三王思远嗤笑一声，"是不是又被人顶了？"他今天穿了件纪梵希T恤，手腕上的劳力士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老大咳嗽一声："说什么呢。今天咱们是来庆祝的，不是来吵架的。"他今年26岁，比大家都大，说话自带威严。桌上安静下来，只有炭火上的烤肉滋滋作响。
六只酒瓶碰在一起，泡沫溢出来，像他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为了，为了我们即将成为社畜的牛马人生干杯！"郭伟环视一周。
众人哄笑，但笑声里带着期待。老西陈默突然问："我听朋友说，今年就业率不到20%。是不是真的？"
一阵沉默。远处传来毕业生的喧闹声，有人在高唱《朋友》。
老三王思远夹了块烤腰子，"我家在县城还有几个小项目，物业收租也够活了。哥几个要是不嫌弃，可以来投奔我来，。"他瞥了眼郭伟，"其实，当韭菜在哪都行。"
郭伟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你看我干嘛，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王思远慢悠悠地剥着毛豆，"你看不惯我，不就是因为我家有钱？但你那套奋斗理论早过时了。你投了
那么多简历，最后不还是..."
"哎哎哎，"老大李建国赶紧打圆场，"今天不说这些。”
“就凭你，要不是你老爸你可以躺着吸血？让我们给你当保安？我操~”郭伟很是不平。
老三撇撇嘴：“没什么意思，看不上就算了。”
"哎哎哎，够了！"老大吼了一声，一阵尴尬的沉默。老板娘端着烤鱼过来，见状赶紧打圆场："毕业生吧？阿姨送你
们盘拍黄瓜，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
郭伟端起酒杯说："我的错，干了。我也够笨的，居然相信什么'知识改变命运'。"他意有所指地看着老三，"现在想想
真他妈可笑。"
郭伟一口气干了一瓶。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棚布哗哗作响。远处传来雷声，要下雨了。
"其实..."老六周明慢慢地开口，"三哥有次喝醉跟我说，他挺羡慕你的，因为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王思远像被踩了尾巴："放屁！我什么时候..."
"上学期期末，"老西陈默头也不抬地接话，"你说郭伟虽然傻，但傻得让人佩服，这种人生是真正有价值的。"
雨点开始砸在棚布上，噼啪作响。郭伟看着王思远涨红的脸，突然笑了："所以你这几年处处针对我，是因为暗恋
我？"全桌爆笑。王思远抓起一把毛豆扔向郭伟："去你的！"
气氛突然轻松起来。老大给每人又开了瓶酒："咱们六个，从大一的军训到现在，吵过闹过，但终究是一个屋
的兄弟。"他举起酒瓶，"今天有什么话都说开了，明天各奔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聚这么齐。"
雨越下越大，水帘从棚布边缘泻下，在地上汇成小溪。六人沉默地喝酒，听着雨声和远处模糊的毕业歌声。
"我说实话吧。"郭伟突然开口，"我确实看不惯老三。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因为他可以不在乎。"他转着酒瓶，"我
得拼尽全力去追求的东西，他生来就有。这很不公平，但..."他仰头灌了口酒，"这也是现实。"
王思远盯着桌上的鱼骨头看了很久，最后轻声说："我爸上个月查出肝硬化。医生说他再喝酒就等死吧，结果他第二
天就去应酬了。"他苦笑着摇头，"我家那些房子，都是他喝出来的。"
雨声中，老五张健突然哼起《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其他人慢慢跟着唱起来。跑调的歌声混着雨声，飘向漆黑的夜
空。六只酒瓶再次相碰，这次没有嘲讽，没有针锋相对。郭伟看着五个朝夕相处西年的面孔，突然明白这就是青春
最后的模样——有遗憾，有不甘，但终究要向前走。
"敬未来。"老大说。
"不管它是什么狗屁样子。"老三补充道。
众人大笑，酒沫溅在烤鱼上，像小小的浪花。"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永《鹤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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