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隔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外面的人根本懒得理会一个阶下囚的狂吠。
回应他的,只有墙角老鼠窸窣的爬动声,和自己越来越沙哑的嗓音。
第一天,他的骂声从白日持续到黄昏,嗓子己经喊得如同破锣,却依旧强撑着,不肯示弱。
饥饿感开始袭来,但他咬着牙,硬挺着。
他赵长胜好歹也是带过兵、杀过敌的汉子,岂能被这点阵仗吓倒?
可到了第二天,情况急转首下。
真正的饥饿和干渴,开始疯狂地折磨他的肉体和意志。
胃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每一次痉挛都带来剧烈的疼痛。
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连吞咽口水都成了一种奢望。
他的骂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有气无力的诅咒和断断续续的呻吟。
身体的虚弱让他难以再维持坐姿,只能在地上,嘴唇干裂起皮,渗出血丝。
视线开始阵阵发黑,脑袋也昏沉沉的。
“水……给口水喝……”
他开始无意识地哀求,声音低微得如同蚊蚋。
那该死的面子,那不甘人下的硬气,在生理的极限痛苦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甚至开始产生幻觉,仿佛看到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看到了清冽甘甜的泉水,他挣扎着伸出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和满手的污垢。
到了第三天清晨,赵长胜彻底垮了。
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在清醒与昏迷之间徘徊,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渴望,活下去。
就在这时,那扇如同地狱之门的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刺眼的阳光如同利剑般射入,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兵走了进来,粗鲁地将他从地上架起。
赵长胜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他们拖拽着,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无力的痕迹。
他被带到了帅府的后校场。
场地的空旷和阳光的明媚,与柴房的阴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他的大脑一时间无法适应。
当他终于看清站在场地中央的朱元璋和伍雍时,积攒了两天的恐惧和绝望瞬间爆发出来。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尊严和面子,双腿一软,首接跪倒在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嘶哑而凄厉的哀嚎:
“大帅,朱大帅!饶命啊!”
他一边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哭喊:“小的错了,小的真的知错了!”
“小的不是人,小的有眼无珠!求大帅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吧!”
他的额头在坚硬的地面上撞得砰砰作响,很快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眼泪和血污混杂在一起,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与当初那个趾高气昂的赵教头判若两人。
朱元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赵长胜的乞求饶命。
等到赵长胜磕得头晕眼花,哭喊声也渐渐变成了哽咽。
然后,他才仿佛没有看到跪在地上的赵长胜一般,侧头看向伍雍,脸上带着几分闲适的笑意:
“小雍啊,咱听说你近来箭术大有长进啊……”
“连蓝玉那小子都夸你悟性高,不如下场给咱演示演示?”
伍雍闻言,也露出了笑容,他掂了掂手中的角弓,走到朱元璋面前,微微躬身:
“大帅谬赞了。”
“跟着蓝将军学了几手,确实略有所得。”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
“只是,平日里射的都是死靶子,从未有过临阵对敌,箭指活人的感觉,终究是纸上谈兵,缺了点实战的磨砺啊。”
“哦?缺活靶子?那好办。”
朱元璋伸手指了指赵长胜:“眼前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赵长胜闻言,浑身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失,惊恐万状地抬起头看向伍雍。
伍雍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大帅,这……不合适吧?”
“我的箭术不精,万一失手把他射死了,那大帅还不得怪罪我吗?”
“哈哈哈!”
朱元璋朗声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怪你?咱谢你还来不及呢!”
他笑容不减:“这种只会在背后捅刀子,对自己人下黑手的败类,留着也是祸害!死在自己人手里,倒是便宜他了!”
“小雍,你放开了射,就算真射死了,也算他死得其所!”
“不,不要!大帅饶命!伍先生饶命啊!”
赵长胜彻底崩溃了,他继续拼命地磕头:“小的错了,小的真的知错了。”
“求大帅看在往日同僚一场的份上,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
他的哭喊声凄厉而绝望,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
伍雍未被他的惨状打动,又似乎只是觉得有趣,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角弓,动作优雅而从容。
他拉开了弓弦,弓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赵长胜看着那对准自己胸口的乌黑箭头,吓得魂飞魄散,连哭喊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一股骚臭味从他身下弥漫开来——他竟是被活活吓尿了。
伍雍的目光平静无波,手指轻轻搭在弓弦上,似乎在寻找最佳的射击时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就在赵长胜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
咻——!
弓弦骤响,利箭离弦而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擦着赵长胜的左侧肩头飞过,深深地钉入了他身后数步之外的泥地里,箭羽兀自颤抖不休。
那一瞬间的劲风,甚至刮掉了赵长胜几根汗湿的头发。
“哎呀,”伍雍放下弓,有些懊恼地摸了摸后脑勺,“看来属下的箭法还是不够纯熟,竟然射偏了这么多。真是惭愧,惭愧。”
他看向朱元璋,摊了摊手,一副“你看,我就说我不行吧”的无辜表情。
朱元璋看着伍雍这模样,强忍着笑意,板起脸孔,沉声问道:
“手生了?那要不要……再来一箭试试?”
“不!不!不要再来了!!”
“小的对当初做的事悔恨万分!小的愿意为大帅做牛做马!求大帅给小的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看着他这副丑态,朱元璋心中的怒气倒是消散了大半。
他原本确实动了杀心,但现在,他的确有一件事需要赵长胜去做。
朱元璋脸上的冰冷渐渐融化,脸上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缓步走到赵长胜面前,蹲下身,亲自解开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
“起来吧。”朱元璋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赵长胜颤抖着,不敢起身,依旧跪在地上。
朱元璋也不勉强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看在你如此诚心悔过的份上,咱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咱手头上,确实有一个要紧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办。”
赵长胜闻言,连忙抬起头:
“大帅请吩咐!无论什么任务,小的万死不辞!”
“好。”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他俯下身,凑近赵长胜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若是办砸了,或是敢耍什么花样,那咱可就得好好琢磨琢磨,该把你的脑袋……砍成几瓣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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