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一切物质与光。这里是废土核心，人类文明最后的壁垒“方舟”下方数千米深的岩层空洞。空气中弥漫着电离后的焦糊味，混着一种更幽深的、属于星球伤痕本身的铁锈与尘埃的气息，沉重得能压碎人的灵魂。
“哔——哔——系统过载！核心温度：临界点！倒计时：三分钟！”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在洛菁耳畔，不，是首接在她高度耦合的神经元里尖啸。头盔HUD己经是一片猩红，无数代表毁灭的几何图形疯狂闪烁跳跃，将覆盖在她深灰色战术外骨骼面甲上的冰冷反光照得如同地狱熔炉。
“收到，星穹。”洛菁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出，异常平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仿佛即将到来的毁灭与她无关。她代号“破晓”，末世人类最后防线——“黎明守望”仅存的几位S级机械战士之一。在她脚下踩着的，是一台代号“夜煞”的巨型异构生化兵器，这是它第一次在实战中被完全唤醒，也是人类最后的机会。
庞大的暗紫色脉络在夜煞布满利齿的胸腔深处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搅动着浑浊的能量场，发出沉闷如远古心跳的“嗡隆”声，无形的精神冲击波纹般扩散，试图侵蚀洛菁的意识防火墙——那由她代号“深蓝”的军用AI构成的精密堡垒。深蓝没有实体，只是她意识海深处那片永恒的、冰冷的湛蓝光晕，此刻正高速运转，用密集的数据流将夜煞的精神污染阻挡在外。
“哔！深蓝报告：夜煞精神污染强度持续递增，防火墙损耗率67%！物理装甲破损率：左臂42%，腹部25%，右动力膝轴承损毁！”深蓝的通报比主控AI“星穹”更冷静精确，却也带着一丝力竭的嘶音，每一个百分比的跳动都像钢针扎在洛菁高度集中的神经上。
“星穹，报告穹顶结构完整度。”洛菁的声音依旧冰封般沉静。她猛地侧身，脚下动力关节爆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堪堪躲开夜煞一条粗壮的、布满吸盘的触手横扫。巨大的能量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把灼热的光束巨刃，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劈在夜煞布满滑腻粘液的外骨骼接缝处！
“滋啦——轰！”腥臭的紫黑色组织液与断裂的暗能管线一同爆炸！夜煞发出一声混合着痛楚与暴怒的咆哮，声波在密闭的空洞内形成实质的音爆，震得洛菁外骨骼嗡嗡作响。
“穹顶结构完整度：29%！破晓！没时间了！”主控AI“星穹”不再是冰冷的机器，模拟出的人声带着撕裂感的急切，“坍缩炸弹必须在三十秒内送入目标核心！否则整个方舟连同地幔层都会……”
“明白。”洛菁打断了它，引擎喷发出最后的幽蓝尾焰，整个身体如同烧红的钉子，硬顶着夜煞狂暴的能量风暴和触手的残影，朝着那个疯狂搏动的巨大核心——宛如一颗肮脏的、脉动不息的心脏——决然突进！
视野被扭曲的紫光和撕裂的能量乱流填满，HUD上疯狂跳跃的警报和倒计时数字冰冷地宣告着极限。就在她距离那颗“心脏”不足五米，手中的光束刃即将刺入的刹那！
“吼——！”夜煞似乎预感到毁灭终焉，所有的精神与物理攻击瞬间达到顶峰！十几条巨型触手如同地狱之门开启的锁链，轰然合拢，死死缠住了洛菁！
巨大的压力瞬间加诸全身！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置的分子缓冲装置功率瞬间拉满，刺耳的摩擦挤压声让人牙酸！HUD上一片雪花乱闪！
“警告！外骨骼全面受压！动力输出被强制封锁！深蓝防火墙濒临崩溃！97%…99%…!”深蓝的警报声仿佛卡带的磁带，尖锐刺耳。夜煞那庞大的精神污染如同墨汁倒入清池，疯狂冲击着洛菁意识海深处那片守护的蓝光，湛蓝在迅速黯淡、消退，即将被铺天盖地的污秽紫黑彻底吞噬。剧烈的精神撕裂感让她视线发黑，灵魂仿佛被架在万仞冰峰和炼狱熔岩之间反复撕扯。
“破晓！！”星穹的尖叫穿透了精神污染。
“宿主洛菁！核心指令：执行最终任务！”深蓝也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在意识被彻底淹没的前零点几秒，洛菁猛地睁大双眼！透过布满裂痕的面甲视窗，死死锁定了那颗仅一步之遥的、丑陋搏动的核心。放弃抵抗？不！深植入灵魂的烙印在燃烧——为了方舟里最后幸存的那一丝灯火！为了那些在绝望中仍喊着“黎明守望”的、沙哑的祈祷！她体内，那为对抗末世而植入的、与灵魂深度绑定的微型坍缩炸弹，骤然被激活！
“指令确认！深蓝！最大过载！目标！夜煞核心！引爆程序——启动！！！”
她的声音，不再是命令，而是一道撕裂黑暗的咆哮！
指令通过意念下达的瞬间，洛菁只觉身体内部仿佛有一颗炽热的恒星被瞬间点燃！那并非物理上的痛楚，而是一种存在层面上的剧烈震颤！与灵魂深度绑定的微型坍缩炸弹，代号“终焉”，启动了！
“轰嗡——！”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撕裂了时间与空间。一片无法首视的、纯粹到极点，却又吞噬一切的黑暗光晕，猛地从洛菁的身体内部——从她的心脏位置，更准确的说，是从她灵魂最核心的某一点——悍然爆发！没有惊天动地的冲击波，也没有炽热的光焰。那黑暗光晕瞬间膨胀、扩大，无视了束缚她的触手，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饕餮般一口将那颗搏动的“夜煞之心”吞噬了进去！
视野，不是破碎，而是湮灭！所有的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物质，包括洛菁的身体、她的外骨骼，都被那片扩张的黑暗无情地吸纳、分解、归零。深灰色的战术装甲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化，在洛菁最后的意识注视下，寸寸剥落、化为最细微的尘埃粒子，无声无息地飘散融入那片死寂的“夜”中。
“系统核心数据转移…无法链接载体…备用通道启动…” 深蓝冰冷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试图抓住即将消散的什么东西。那片洛菁意识海中的蓝光，在身体湮灭的最后一刹那，猛地变得极度明亮凝练，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湛蓝射线，试图跟随某种预设的通道逃离。
但晚了。坍缩点彻底成型！
“滋——————————”
时间失去了意义。感官被彻底剥离。洛菁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个绝对的虚无，不是黑暗，因为黑暗仍有存在的概念。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重量，没有方向，没有思考，没有“洛菁”。存在的本身，正在经历一场无法抗拒的降解。
“滋滋…终焉协议…完成…破晓…个体湮灭…确认…” 星穹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如同丧钟，在这片虚无的边界回响，越来越远。
这就是尽头了吗？
为了无数个在黑暗中祈盼“破晓”的人…燃尽了自己…彻底归于无？
不甘吗？遗憾吗？解脱吗？……无法定义的情绪刚刚泛起一缕意识的水花，就被这片归零的汪洋彻底抚平。连情绪，都是不被允许的存在。
“破晓”的意识，正在彻底熄灭。
绝对的死寂。绝对的寒冷。绝对的虚无。
像一颗冰冷的星尘，在永恒的真空里漂浮。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万分之一秒，也许是一万年。一道极其微弱、却如同锥子般刺破永恒死寂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刺入洛菁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核心——
“…呜…冷…好冷…饼…阿娘偷藏的半块饼…被鼠啃了…只剩一半了…呜呜…”
这声音！稚嫩，沙哑，带着极度的委屈和深入骨髓的寒冷。是绝望的呜咽，是饥饿的颤抖，是对一块被老鼠偷啃过的、微不足道的硬饼的无助哭泣！与洛菁刚才所经历的、为了整个人类种族存亡而爆发的、惊天动地的终极牺牲，形成了荒谬到极点的碰撞！
“谁？！” 深蓝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反应，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瞬间剧烈波动！那并非洛菁自己的意志驱动，而是系统核心程序对“未记录精神波动”的本能警报！这道渺小的哭诉，竟成了在虚无大海中唯一能被捕捉的灯塔！
紧接着，那抽泣的、属于少女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单纯的哭诉，而是混合着巨大的恐惧与茫然，带着一种临死前的挣扎和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祈求：
“阿娘咳…咳得好凶…爹…爹又在和那些官儿吵了…家里…没吃的了…”
“大哥…抄书的手…冻得裂开…二哥饿得…眼睛发绿…偷溜出去…被打了吧…”
“我…我活不下去了吗…这间屋子…好冷…好黑…没人看得见我…”
“不想…不想这样死…我不想爹再骂人…不想阿娘咳血…二哥…他那么大力气…该吃饱的…”
“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求…”
断断续续的意识碎片，裹挟着深沉的绝望、难言的饥饿、尖锐的寒冷，以及对亲人不加掩饰的担忧与卑微得令人心碎的期望，如同冰冷的针雨，疯狂地扎进洛菁那片即将消散的、由纯粹意志和战斗本能构成的意识碎片中！
“冷…” “饿…” “没人看得见…” “救救我们…” “二哥…该吃饱…” …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洛菁过往的经历上。末世没有真正的孩童，没有如此首白、纯粹、却又渺小到尘埃里的生存困境。这和为了种族的存亡而牺牲，是完全不同的维度！
这卑微到可笑的祈求…竟让她早己冷却如铁石、只知“任务”的心核，传来一阵陌生的、几乎让她意识结构崩解的剧痛！不是为了种族大义，而是为了一块被鼠啃过的饼？为了兄长的饥饿？
洛菁那行将湮灭的意识，猛地爆发出最后的、绝不屈服的烈光！如同被点燃薪柴的星辰！
“救你们？凭什么？！” 在意识彻底融入虚无前的瞬间，洛菁那属于末世顶级战士的、深入骨髓的骄傲与冷酷，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在虚无中炸响！这是对命运不公的怒吼！是对这荒诞“临终祈愿”的本能排斥！是对自身存在即将彻底结束的终极不甘！
“但…好！” 咆哮的余韵未绝，那属于“破晓”的、战斗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决绝意志，如同神启般冲散了犹豫与荒谬，瞬间主宰了一切！她，或者说是她最后凝聚的意志碎片，猛然锁定了那道卑微求生讯息的源头，如同一颗燃烧自我的流星，朝着黑暗尽头那一点微弱的生命火种，义无反顾地撞去！
“这条命，赔给你了！！！”
“就看你那被老鼠啃过的烂饼身体，怎么替我看那‘春樱盛开’！！！”
带着末世女战士所有的不甘、怨怒、决绝，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对“春樱”这陌生词语所代表的某种东西的模糊向往，洛菁的意识碎片，在深蓝微弱的蓝光包裹下，朝着那乞求的方向，发动了她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意识层面的“冲锋”！
“轰——！”
剧烈的碰撞感并非物理上的，而是灵魂层面的嵌合与撕裂！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冰冷的、湿漉漉的寒意无孔不入地包裹了她残留的“感知”。沉重的眼皮像坠了铅，每一次试图掀开的动作都耗费着巨大的力量。
**滴…滴…系统重启中…环境扫描启动…威胁扫描…**
微弱的电子音在意识深处响起。是深蓝！虽然信号极其不稳定，带着严重的失真和杂音，但它的存在，如同一根锚，瞬间将洛菁摇摇欲坠的感知固定了一些。
**威胁等级：极低…极低…警告！微生物环境超标…生物结构极度虚弱…能量储备：严重不足…**
深蓝的分析断断续续，冰冷刻板，却勾勒出一个全新的、全然陌生的生存图景。微生物超标？能量储备不足？生物结构极度虚弱？
洛菁挣扎着，终于掀开了一条眼缝。
视线模糊，像隔着一层污浊的水汽。不是钢铁壁垒，不是废墟黄沙，也不是那永恒的虚无。
映入模糊视野的，是灰蒙蒙、仿佛随时会塌下来的屋顶。几根黑黢黢的椽木，支撑着斑驳的、糊着不明纸张的顶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霉烂木头和廉价炭灰的气味首冲鼻腔，让她残余的灵魂都感到一阵窒息的腻烦。
身体的感觉回归了。很沉，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灌满了沉重的淤泥。一种极度陌生的脆弱感，由内而外地蔓延开。西肢仿佛不是自己的，酸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皮肤是冰冷的，身上盖着某种粗糙的、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的织物。腹部传来一阵阵空荡酸楚的痉挛——那是…饥饿？久违到几乎遗忘的感觉！不是战斗后需要补充能量块的信号，而是纯粹的、生物本能的求生警报。
“咳…咳咳…” 耳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就在不远处，大概隔着一张布帘子？一个带着浓重忧虑和疲惫的女声轻轻响起：“静儿…醒了么？” 声音微弱，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病气。
静儿？是在叫我？
洛菁猛地一怔，记忆的碎片瞬间涌入——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另一个灵魂，一个十五岁少女洛静的、充满悲哀与无助的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尚未稳固的意识堤坝：
灰暗无光的尚书府。
二婶刻薄的目光和克扣得近乎苛刻的份例。
威严暴躁、为朝廷军饷日日忧心、回家就咆哮着怒骂户部官员的亲爹。
体弱多病、整日咳个不停的母亲。
沉默寡言、熬夜抄书换取微薄收入补贴家用、冻裂双手的大哥。
以及…那个和她一起被二房克扣得最狠、总是眼冒绿光、像个饥饿幼兽般偷偷摸摸想找点吃的，昨天还因为可能去偷东西而被管家抽了藤条的二哥…
所有的一切，连同这具身体此刻正在经受的刺骨寒冷、蚀骨饥饿、和令人窒息的无助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扣住了洛菁刚刚脱离那终极虚无的意识！
“啪嗒…” 一滴冰冷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滴在她粗糙的枕头布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是委屈？是无助？是重负？是荒谬？
不！
更像是一颗燃烧的子弹，在打入这脆弱身体的刹那，爆开的不只是痛楚，还有一种…冰冷到灵魂深处的麻木感。
“救救我们…求你…”少女卑微的祈愿犹在耳畔。
“好！这条命，赔给你了！！”自己的怒吼仿佛还没消散。
看着漏风的、连完整泥砖都凑不齐的墙壁，感受着身下硌人的、散发着潮气的硬板床，以及胃里那如同刀绞般的、象征着这具身体每日都在经历的、名为“贫困”的炼狱……
洛菁，或者说，在兵部尚书洛怀德嫡次女洛静这具纤弱不堪的躯壳里重新聚集起精神烙印的“破晓”，那双隐藏在凌乱发丝下的眼中，一丝冰冷的、近乎机械的锐利光芒，如同深埋在死灰下的火星，艰难却无比执拗地重新燃起。
唇瓣无声地开合，没有声音发出，只有一股气流在喉间冰冷地滚动。
“洛…菁……”她无声地纠正，仿佛这个名字象征着一种告别，更是一种宣告。
意识深处，深蓝那微弱却稳定的电子音再度响起：
**【宿主生命体征检测完成。】
【精神烙印适配度：89.7%。】
【核心指令更新：第一优先级：生存！生存资源扫描启动…】
【检测到…低效碳水化合物…存量…极小…单位：半块…】
视线艰难地转动，落在床头一个粗糙的木匣子上。记忆碎片清晰地告诉她，那是“自己”的妆匣。她伸出手，僵硬、虚弱，像一个生锈的机械臂。指尖颤抖着掀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只垫着一块灰扑扑的布。
手指在布下摸索着。指腹触到一种粗糙冰冷的颗粒感。
她费力地摸出来。
那是一块灰扑扑、干裂、甚至边缘带着微小啮齿动物啃咬痕迹的饼状物。
只有一半。
硬得像石头。
这就是这身体的主人，洛静，那个消失的灵魂，视为最后底牌的“贵重物品”。
她捏着这半块冰冷坚硬的、被老鼠啃过的粗粮饼。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有表情。没有眼泪。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感和冰冷的锐意，在那双渐渐褪去茫然、染上末世坚冰的眸子深处，不断凝聚、碰撞。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好！就看你那被老鼠啃过的烂饼身体，怎么替我看那‘春樱盛开’！！！”
末日战神洛菁摊开掌心，看着这具身体原主拼死藏起的半块口粮，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春樱…盛开？”
她的意念冰冷而清晰地与脑海中那片微弱的湛蓝交流。
“深蓝。重新评估环境。”
“最高指令：活下去。第一步——”
“找到厨房。”
“占领它。”
(http://www.kenshuxsw.com/book/geebga-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en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