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沈倾的皮肤上。她僵硬地跪坐在冰冷坚硬的黑铁石地面上,背脊挺得笔首,如同被钉死在地狱入口的石碑。左臂被重新包扎过,厚厚的药布下,剜肉剔骨的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烙铁,反复炙烤着她的神经。后背和大腿上被狼爪撕裂的新伤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寒风吹过,都带来一阵刺骨的战栗。
这里是慕容翊那顶巨大、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黑色王帐之外。没有遮蔽,没有火堆,只有头顶那片阴霾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垮下来的铅灰色天空,和眼前那两扇厚重、紧闭、象征着绝对权力和冰冷隔绝的玄色帐帘。
“值夜。”士兵将她拖到这里时,只留下这两个冰冷的字眼。
值夜?
在这冰天雪地、寒风呼啸的营寨中心,在这象征着慕容翊无上权威的王帐之外,让她这个重伤垂死、刚刚从狼吻下捡回半条命的人……值夜?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如同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尊严剥光了丢在冰面上,再狠狠践踏!
沈倾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屈辱的怒火在胸腔里闷烧,几乎要将她冰冷的身体点燃!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刺骨的寒冷,又像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只能挺首脊背,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几乎要将她冻僵的严寒和汹涌的睡意。牙齿无法控制地剧烈打颤,发出细碎的“咯咯”声,在死寂的寒夜里格外清晰。
王帐内,隐约传来慕容翊低沉冷酷的说话声,似乎在处理军务。偶尔有将领进出,厚重的帐帘掀起一角,泄露出里面温暖的光线和一股淡淡的、属于慕容翊独有的、混合着皮革、冷铁和某种凛冽松针般的气息。每一次帐帘掀动,那丝暖意都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狠狠刺激着沈倾冰冷的感官。
时间,在这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寒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刀,切割着她的脖颈和脸颊。冻僵的脚趾早己失去了知觉。左臂的剧痛在寒冷中变得麻木而沉重。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寒冷和疼痛中沉沉浮浮,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孩子……我的孩子……**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唯一微光,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慕容翊将他藏在哪里了?他还好吗?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冻着?那微弱的哭声……还会再响起吗?
巨大的担忧和思念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脆弱的心房。泪水混合着凝结在睫毛上的冰晶,无声滑落,在脸颊上留下冰冷的痕迹。
就在这时——
“吱呀……”
王帐厚重的帐帘被掀开一条缝隙。不是将领,而是那个头发花白、面容愁苦的老军医。他佝偻着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寒风瞬间灌入,吹得他破旧的麻布袍子猎猎作响。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坐在帐外冰地上、如同冰雕般僵硬颤抖的沈倾。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麻木,有怜悯,有无奈,还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他犹豫了一下,脚步蹒跚地走到沈倾面前。蹲下身,将那碗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浓郁草药苦涩气味的黑色药汤,轻轻放在沈倾面前冰冷的地面上。
“喝了……能……驱寒……止痛……”老军医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北境口音,如同砂纸摩擦。他抬起浑浊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紧闭的帐帘,压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地补充了一句,“……孩子……在……后面……嬷嬷看着……暂时……没事……”
说完,他不再看沈倾,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任务,佝偻着背,如同躲避瘟疫般,快步转身,掀开帐帘一角,钻回了那温暖的、散发着权力气息的帐篷里。
帐帘落下,隔绝了最后一丝泄露的暖意。
沈倾怔怔地看着地上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苦涩的药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老军医最后那句如同蚊蚋般的低语,却如同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响!
孩子……在后面的嬷嬷那里……暂时没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堤防!泪水如同决堤般疯狂涌出!她颤抖着伸出早己冻得青紫、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碗滚烫的药汤。
碗壁的灼热感透过冰冷的掌心传来,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和……一点几乎让她落泪的暖意。这暖意,不是来自药汤的温度,而是来自老军医那最后一句冒着风险传递的消息!
她不再犹豫,闭上眼,如同饮下琼浆玉液般,将那苦涩、滚烫的药汁,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灼热的液体滑过冰冷的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驱散了一丝侵入骨髓的寒意,也暂时麻痹了左臂那钻心的剧痛。一股微弱的暖流在冰冷的身体里散开。
她放下空碗,身体依旧因为寒冷而颤抖,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光芒。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早己冻僵麻木的双腿,让自己跪坐得稍微舒服一点。冰冷的地面依旧刺骨,但心中那份对孩子安危的、微弱的确认,成了支撑她熬过这漫漫长夜的一点点薪火。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更深,寒风更冽。王帐内的灯火似乎也暗淡了些许,慕容翊的声影早己消失,只剩下死寂般的沉默。
沈倾的意识在药力的支撑下稍微清醒了一些,但身体的疲惫和寒冷依旧如同沉重的铅块。她蜷缩着身体,试图保存那一点点可怜的暖意。右手下意识地伸进破烂囚衣的内衬,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硬物。
是……青鸾玉佩的碎片!
在斗兽场昏迷前,她最后的记忆!
沈倾的心猛地一跳!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沾着自己体温的、冰冷的玉碎片掏了出来。借着王帐缝隙透出的微弱光线,她看清了手中的碎片。
那是玉佩上青鸾尾部的一小截,断裂的边缘锋利,残留着精致的羽毛纹路。玉质温润,即使在冰冷的寒夜和血污的浸染下,依旧散发着一种内敛的光泽。这是她身份的象征,是她与过去那个明媚骄傲的沈倾唯一的联系,也是……沈家覆灭时,被苏凝月夺走的耻辱!
**苏凝月!戴着鸽血红宝石戒指的手!拿着她完整的青鸾玉佩!在定国公府被围、沈家灭门的那个血色黄昏!**
那清晰的、带着无尽恨意的画面,如同淬毒的匕首,再次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巨大的恨意混合着身体的剧痛,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她!真的是她!这个她曾经怜悯、庇护、视为姐妹的庶女!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和宗正令萧铉勾结!她背叛了沈家!她抢走了玉佩!她是沈家满门血案的帮凶!
“呃……”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和恨意的低吟从沈倾喉咙深处溢出。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玉佩碎片,锋利的边缘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混合着冰冷的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身下冰冷的黑铁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
一阵极其微弱、却如同天籁般清晰的婴儿啼哭声,隐隐约约地,穿透了厚重的帐帘和呼啸的寒风,从王帐后方某个地方传了过来!
孩子!
是她的孩子!
那哭声细弱,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委屈和不适,却如同拥有最神奇的力量,瞬间穿透了沈倾被恨意和痛苦充斥的心房!
沈倾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被电流击中!她艰难地、不顾一切地扭转身体,试图寻找哭声的来源!冰冷的寒风灌进她的领口,冻得她一个激灵,但她毫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声上!
哭声……似乎是从王帐后方不远处、一顶相对较小、有士兵看守的帐篷里传出来的!那就是老军医说的……嬷嬷照顾孩子的地方?!
**孩子……就在那里!离她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巨大的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撑住冰冷的地面,想要不顾一切地爬过去!哪怕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她的孩子!
然而,就在她身体刚刚挪动、膝盖离开冰冷地面的瞬间——
“站住!”一声冰冷的厉喝如同鞭子般抽来!
守在王帐门口两侧、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的两名亲卫士兵,瞬间如同被激活的杀人机器!冰冷的眼神如同利刃般锁定沈倾!手中的长矛带着死亡的寒光,交叉挡在了她的面前!矛尖距离她的咽喉,只有寸许!
巨大的威压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将沈倾钉在原地!她抬起的膝盖僵在半空,身体因为极度的不甘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她死死地盯着那顶传来哭声的帐篷,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渴望和绝望!
“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士兵的声音毫无温度,如同宣读神谕。
“我……我只是……”沈倾破碎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哀求,“……我的孩子……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退回去!否则,格杀勿论!”士兵的眼神冰冷如铁,手中的长矛纹丝不动,矛尖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再次狠狠攥住了沈倾的心脏!她看着近在咫尺、却如同远在天涯的帐篷,听着里面那断断续续、揪人心肺的哭声,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滚落!
慕容翊!你好狠!好毒!
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再次涌出。最终,在士兵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她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地、屈辱地……重新跪坐回那冰冷刺骨的黑铁石地面上。
身体僵硬,心如死灰。只有那微弱的哭声,如同最锋利的丝线,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
“哗啦……”
王帐厚重的帐帘被一只戴着玄色皮革手套的手,从里面掀开。
慕容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玄甲在帐内透出的微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他并未看跪在冰地上的沈倾,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投向帐外深沉的夜色。
寒风瞬间卷起他玄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似乎在感受着夜风的凛冽,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冰冷的侧脸在微光下如同刀削斧凿,没有任何表情。
沈倾低着头,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屈辱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攥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玉佩碎片,锋利的边缘再次刺痛了她的掌心。那清晰的恨意画面——苏凝月戴着鸽血红宝石戒指的手,拿着她的玉佩——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
就在这时!
慕容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似乎无意地扫过沈倾攥紧的右手,扫过她指缝间渗出的一丝暗红血迹。
他冰冷的唇角,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清晰地穿透寒风,响在沈倾耳边,也响在死寂的夜空:
“归雁。”
“明日,随军拔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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