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技术员推开大门时,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地下入口果然仍存。厚重的金属舱门半掩着,内侧有轻微脚印残留,经雨水洗刷后依然可辨。
“这个脚印不止一天。”技术员蹲下查看,“有新旧交叠迹象,最上层大概是三天前的。”
“那天正是他最后一次去档案馆的那天。”林初低声说。
沈思远戴上手套,打开便携探照灯,带头走入地下空间。
一走进那片空间,他就明白林尚言当时看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封闭的螺旋迷宫。
地板为旧式水泥,墙体弧形包裹,通风口细密如蜂巢。管线从墙体穿过,又在某些转角处故意暴露一小截,如导向结构般将人引入更深处。
每个拐角都一致,每个门洞都对称,每段走廊都仿佛复制了前一段。空间没有标记,没有数字,甚至连照明都极度均匀。除了头顶偶尔漏水的滴答声,一切都是静默的、恒定的。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这儿,”林初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也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转过头了。”
“这不是简单的迷宫。”沈思远边走边记,“这是一个‘心理封闭装置’。”
他停在一处中央圆形平台前,脚下铺着深灰色防滑砖,砖面中央,有一块被擦拭干净的痕迹。
“灯光!”他喊。
技术员用强光照射,砖缝间隐约能看到一小撮头发,还有几粒烟灰和墨迹。
“墨迹?”林初俯身看了看,“同林尚言书房地板下那滴残墨完全一致。”
“他来过。”沈思远缓缓点头。
他跪下摸了摸砖缝,忽然从夹层中抽出一枚金属刻字片,表面嵌着一串拉丁文:
“Fiat tenebrae ex forma.”
“让黑暗源自形式。”
林初念了一遍,表情变得复杂:“这是谁的刻片?”
沈思远看着那串字,忽然有种陌生的熟悉感。那不是一个简单的装饰,这是某种“学派格言”。
他回忆起林尚言过去在一次公开采访中说过的一句话:
“形式本身是中立的,正如空间,它既能孕育生命,也能扼杀意义。”
回到地面时,太阳己然升起,照亮了厂区每一处锈蚀和缝隙。但那座地下空间,却像是人类文明脚底的一片心理盲区——你看得见它的形,却永远弄不清它的意。
“这不是随机死亡。”沈思远低声说,“这是一种告别。林尚言知道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但他还是下去了。”
“为什么?”林初追问。
“因为他想知道,那座结构里,藏着的究竟是记忆……还是谋杀。”
他顿了顿,望向厂区尽头的残垣:
“他是来寻找真相的,却找到了自己的结局。”
回到警局己是傍晚,天色暗得极快,像一块毫无过度的幕布骤然落下。
沈思远把那枚从旧水泥厂地底带回的金属刻字片放在灯下,光线沿着拉丁文铭刻滑过。他盯着那句“Fiat tenebrae ex forma”许久,终于开口:
“调出林尚言过去五年的心理评估报告。”
林初点头,很快将死者事务所的人事档案调出。其中一份电子文件被特别标注为“封闭审阅”,由外聘心理分析师撰写,标题简洁明了:
《林尚言空间认知敏感度报告》
沈思远扫过封面,翻开内容第一页:
“个案表现出对‘重复结构’和‘对称封闭空间’的高度敏感……”
“长期处于低压环境时,其对空间形态变化的感知能力显著提升……”
“曾自述:‘某些建筑能让人迷失,不是方向上的,而是自我认知上的。’”
“他自己知道这种能力?”林初站在一旁,略显惊讶。
“他不仅知道,而且试图把这种能力量化。”沈思远将文档切至最后一页,一行手写体笔记赫然出现:
“意识可能并非完全独立于空间而存在——某些结构,会驯化一个人的判断力,改变他对‘死亡是否正在发生’的认知。”
“他早就察觉有人试图用空间本身来影响他的认知。”
沈思远缓缓合上报告,仿佛整个案情在那一刻轻轻错了一度。
不是死于谋杀,而是死于“认知操控”。
他重新回到案发现场的模拟图前,将林尚言死前两小时的所有行动轨迹一一复现:
22:41:进入书房,反锁;
22:49:调整通风系统,开启内部独立循环;
23:03:关闭手机、电脑、灯光;
23:07:坐在书桌前,端正姿势,闭目。
“他不是突然中毒。”沈思远喃喃,“而是主动进入一个状态。”
林初猛地反应过来:“他是在‘模拟’死亡过程?”
“准确地说——他知道有人在用空间杀他,于是反向‘利用空间’记录证据。”
他走回那张回收的结构图前。
“林尚言在死前设计了一套视觉模型,它是这个案子的‘地图’,是一份结构化遗书。”
林初倒吸一口气:“你是说,他死得不是偶然,是——选择性的死亡?”
沈思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将桌上的另一件物品拿了起来:那是林尚言最后一次开会时佩戴的录音笔。
技术员本以为其中没有有用内容,首到他们恢复了一段被删除的语音文件。
他按下播放键。
“……如果你能听见这个声音,说明我己经死在那个空间里了。”
“不,这不是夸张,也不是神秘主义。我曾认为空间是人类主宰的产物,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结构——它们反过来塑造我们。”
“我以为自己设计了这座书房,其实我只是在复制那座地下建筑的轮廓。它在我脑海中生根,慢慢地,像虫一样渗入我的判断。”
“我不怕死,但我怕没人知道,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谋杀……”
“杀我的人,也许从未动过一根手指——他只是设计得更精确。”
语音结束,房间陷入短暂的静默。
林初轻声开口:“他说得太……冷静了。”
沈思远目光沉稳:“冷静是对死亡最有力的反抗。他没办法逃出去,但他留下了‘结构线索’。”
他转身将那张“Alt.Structure”结构图挂在会议室白板上,与林家书房通风系统图纸、地下水泥厂构造图并列摆放。
三张图,像是完全不同的谜题,但结构路径、通风轴线、视角遮蔽都呈现惊人重合。
“我们找到了凶手的第一件武器。”沈思远说。
“不是毒气。”
“是——结构设计本身。”
他走到图纸前,指向林家书房那段“额外绕行”的通风路线。
“这不是为了制造气体中毒,而是为了重建那座‘原型空间’。”
林初心头一震:“他……是被‘封印’在记忆中的空间里?”
“更准确地说——凶手复刻了一座会‘杀人’的空间模型。”
他缓缓贴上一张照片——那是旧水泥厂地下圆厅中发现的一张早期施工草图,其角度、比例、空气对流方向,与林家书房几乎一模一样。
**
林初的声音终于带上些不可置信:“你是说,凶手不是想用空间谋杀,而是想让林尚言——活在死的空间里?”
沈思远没有正面回应,只低声说:“杀人可以用子弹,也可以用恐惧。但最可怕的,是用结构与时间,让人无法逃离自己的意识。”
他看了眼桌上静默的录音笔。
“我们必须找到那个懂得‘结构杀人’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
“他从未真正出现,却己完成一场完美的杀戮。”
**
天彻底黑了下来。
案情线索悄然完成第一次“逻辑闭合”,但却反转了所有对“死亡原因”的判断:
林尚言,并非单纯被谋杀。他在意识被侵蚀、结构控的过程中,主动留下了关于凶手的“设计印记”。
而这个印记——必须由另一个“懂空间”的人才能识别。
沈思远知道:
他要找到的凶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动手。他只动了一座房间的“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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