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是他修改，而是他发现了图纸被改。”沈思远将图纸轻轻压平，“他想查清楚……结果查到了自己的死。”
林初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有人以维修之名潜入房屋，对通风系统进行定向改造，使房间在特定时间内产生致死气体浓度，并利用自动循环排出残留……整个过程就像一场‘无痕杀人’。”
“你说错了。”沈思远轻声更正，“这不是‘无痕’，而是‘有痕但不被理解’。”
他转身，站在原地环顾整座书房的结构：窗户边缘的防风层、墙角藏匿的智能通风口、被定向设计过的排气扇。
“一个建筑师被杀在他亲自设计的密室里。”他语气冷淡，“杀他的人，比他更懂这间屋子。”
——甚至，可能比他更懂“空间的杀意”。
沈思远缓缓站起身。
“调取过去三个月所有出入林家的维修记录，包括物业登记、安保签到，以及周边监控。不只是书房，整栋楼的图纸我要一份电子版、一份原始纸本。”
他顿了顿，像是对着空气轻声道：
“如果这个密室是人为设计的……那么，凶手从开始就没有打算逃出去。他甚至——从来没进来过。”
林初低声吸了一口气。
窗外雷声滚动，雨终于大了起来，像是压抑了整夜的城市在悄然回应：这场案子，才刚刚开始。
黎明前的雨是最密的时候。
天还未亮，警戒线内的别墅依旧被冷灯映照成一幅固定的图像。沈思远站在林家二楼阳台，望着庭院石板上被踩得凌乱的水迹。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节奏轻慢而从容。
“沈探长。”声音温和，是白筠。
她身穿一套米白色家居服，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头发整齐挽起，眼神平静到几乎过分。
“抱歉现在来打扰您。”沈思远侧身让开，“但我们需要您确认一些事情。”
白筠点头：“请说。”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没有那种骤失亲人的崩溃或茫然，反而像是早己预见了这一刻。
沈思远拿出那本黑色笔记本，翻到第一页：“林先生生前有记录，说他怀疑有人动了他书房的管道。这些内容您曾看过吗？”
白筠扫了一眼，眼神轻轻停留在那行“请帮我看看书房的通风管线”上，然后摇头：“我不知道他写过这些。他最近常说‘这房子不太对劲’，我以为是工作压力大导致的焦虑。”
“你觉得他状态不正常？”
“他近几个月确实有些焦躁，容易失眠，白天经常反复修改设计图纸，对通风、结构这些问题特别敏感。”
“他有没有提到过谁来家里维修、勘察之类的事？”
白筠想了想：“上个月初有个自称物业外派的管道工人来过，说要检查防霉通风，但我当时刚好要出门，也没多问。”
沈思远点点头：“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白筠听到这个问题时，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很和平。只是……不像夫妻，更像合伙人。”
“合伙人？”
“我们一起经营事务所。我是心理学出身，主要做项目评估与客户沟通。他是主设计。我们认识快二十年，早就过了激情期，但彼此都清楚要什么。”
“那你知道他最近在查什么吗？有什么项目让他特别警觉？”
“他最近迷上了一种新型空间导引理论。”白筠说，“说人对空间结构的心理感应可以通过‘潜意识路径’引导。为此他在家里测试了不少布局，包括书房。我没太在意，我以为那只是他的研究。”
“你不会觉得奇怪？他整天说这房子‘不对劲’？”
白筠低头，缓缓道：“一个建筑师把自己的家当作实验对象，很正常。而且，他一向多疑。”
沈思远轻轻合上笔记本，没有再追问。他沉默片刻，换了个角度问道：“您最近有没有发现他电脑、图纸之类的东西出现异常？”
“他电脑加了三重加密，我看不见。但他确实几天前找人修过一块主板。我记得送修回来那晚，他锁了书房整整一个晚上没出来。”
“那晚是哪天？”
“……三天前。”
沈思远眉头微蹙。那正是监控中记录林尚言最后一次更换通风设定的前夜。
“能带我去看看他工作电脑吗？”
白筠点头，引他下楼。
林尚言的工作间在一楼偏厅，与书房完全隔开。房间不大，但布置得极其整洁，中央是一块特制的弧形电脑操作台，西周是模型架、灯光板和工程计算设备。
沈思远绕到电脑前，按下开机键。显示器亮起一瞬，随即弹出一道蓝底红字：
“系统错误。外部恢复失败。”
他打开机箱检查硬盘，果然发现了一枚干净到几乎“异常”的硬盘——没有任何访问记录，没有垃圾文件，没有系统缓冲。
“这是……刷过？”林初低声问。
“这不只是刷过。”沈思远冷冷说道，“这是被格式化并植入‘空白镜像’的硬盘，连自动缓存都不留一丁点。这种操作，不是技术问题，是刻意消除‘思维痕迹’。”
白筠站在一旁，眼神平静如水。
“我可以看他的图纸吗？”
“在模型间。”
她打开侧门，一个藏在墙后的隐秘小间显露出来。屋内堆满了各类建筑模型，现代风格的高楼、弯曲的桥梁、密集的城市组群……其中一座半成品格外醒目。
那是一栋仿佛螺旋上升的多边形塔楼。每一层角度略有旋转，呈现出某种视觉扭曲。沈思远走近它时，突然觉得脚底的地板在轻微起伏——并非真的动了，而是一种“结构错觉”。
“这个，是他最后在做的模型。”白筠轻声说，“他说，这是一座‘引导空间行为的塔’，结构会影响人对方向、时间和行动的判断。”
“建筑让人迷路？”
“更准确地说，是让人失去判断‘自己为什么走’的能力。”
沈思远忽然意识到：这种结构，如果被缩小后用在一个房间中，比如——书房，会发生什么？
他忽地转身，对林初说：“立即联系专业建筑结构鉴定师。我要知道林尚言书房的整体构造是否和这套模型存在相似性，哪怕是比例缩放、方向倾斜、通风口布局……都要检查。”
林初愣了一下：“你是说——他死在自己设计的建筑模型里？”
“不是他设计的。”沈思远的眼神一沉，“是‘有人’按他的设计理念，建了一座‘密室陷阱’。”
他转过身，看向白筠。
她依旧站在那里，手中捧着那只模型的底座，一动不动，神情恍惚，却没有一丝慌乱。
“你相信吗，沈探长？”她忽然轻声开口，“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即将死在自己最懂的结构中……他会恐惧，还是释然？”
沈思远看了她许久，才慢慢说道：“这取决于——他是被设计进去的，还是自己走进去的。”
窗外天色渐亮，雨终于停了。
一个建筑师死在密室里，一个心理学者隐约知情，一个密闭空间像一座心理试验的囚笼。
沈思远知道，他己经站在一座看不见的迷宫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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