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策马进京城时,正是暮春。玄色劲装沾着些风尘,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锐气——黑虎帮余党己清剿干净,渝州山匪之乱暂平,这趟差事总算有了交代。
他没回巡按使衙门,反倒策马拐进了城东那条僻静的胡同。胡同尽头,朱漆大门上悬着块鎏金牌匾,上书“镇国公府”西个大字,气势沉雄。门房见了他,忙不迭地躬身:“世子爷,您可回来了!老国公念叨您好些日子了!”
江凛“嗯”了声,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下人,径首往里走。穿过三进院落,远远便见正厅前的槐树下,坐着位穿藏青锦袍的老人,手里转着对核桃,正是镇国公江靖。
“还知道回来?”老国公抬眼,语气带着点嗔怪,眼里却亮得很,“让你去渝州剿匪,倒把自个儿当江湖浪客了,连封家书都没有!”
江凛走过去,往石凳上一坐,拿起桌上的凉茶灌了半盏:“忙着呢。”他望着父亲鬓边又添的白发,补充道,“事办得差不多了,山匪窝端了,还救了个……朋友。”
老国公哼了声,却笑了:“你这性子,随你娘,野!”他放下核桃,神色郑重,“明日起,府里开始备宴。你是镇国公府世子,又是陛下亲封的巡按使,这趟立了功,该让京城里那些人瞧瞧,我江家的儿郎,不是只会舞刀弄枪。”
江凛挑眉:“不必这么张扬吧?”
“必须张扬!”老国公敲了敲石桌,“当年我跟先王打天下,凭的是刀枪;如今你守这天下,凭的是能耐。让那些说你‘不务正业’的勋贵们看看,我江凛世子,既能踏月追匪,也能冠冕堂皇地站在朝堂上!”他望着儿子,眼里满是骄傲,“就定在下月初六,遍请文武百官,还有……”他顿了顿,似想起什么,“听说侯府那位小公子也从渝州回来了?一并请了,算给你接风,也让孩子们认认亲。”
江凛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笑意。他没应声,只望着院墙上攀援的蔷薇,想起渝州山洞里,宋祈年攥着玉佩时泛红的眼尾。
看来,这京城的宴会,倒比渝州的山匪窝,更让人期待些。
初六那日,侯府的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前时,宋祈年望着那朱漆大门上的鎏金牌匾,指尖还在微微发紧。秋华替他理了理衣襟:“公子莫慌,不过是场家宴。”
进了正厅,老国公江靖端坐主位,身侧立着位玄衣少年,腰悬玉带,眉目俊朗——不是江凛是谁?
宋祈年心头猛地一跳,想起那些“江洋大盗”“压寨夫人”的戏言,再看看他此刻冠冕堂皇的模样,耳尖腾地红了。
“参见国公爷,世子殿下。”宋青安带着妻儿行礼,宋祈年也跟着屈膝,目光却忍不住往江凛身上瞟。
“宋侯不必多礼,”江靖笑着摆手,目光落在宋祈年身上时,带了几分打量,“这位便是祈年吧?常听凛儿提起。”
江凛上前一步,唇角噙着笑,故意凑近宋祈年耳边:“小公子别来无恙?”
宋祈年猛地抬头,瞪着他:“江洋大盗?压寨夫人?不知江大公子口中还有真话?”声音不大,却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周围宾客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宋青安轻咳一声,虞夫人悄悄拉了拉宋祈年的衣袖。
江凛却毫不在意,朗声笑道:“阿年莫要生气,我自是句句属实——只是那江洋大盗是假,压寨夫人是真。”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宋祈年臊得脸都红透了,伸手想拧他,却被江凛不着痕迹地躲开。
江靖笑着打圆场:“这两个孩子,怕是早就认识?”
宋青安也松了口气,忙道:“前几日在渝州,孩子们许是有过交集。”
江凛望着宋祈年泛红的眼尾,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低声道:“回头跟你解释,先陪国公爷喝杯酒?”
宋祈年别过脸,却忍不住偷偷瞥他——原来这登徒子竟是国公府世子,还身兼巡案使?难怪身手那般利落,行事那般张扬。只是……他说“压寨夫人是真”,又是何意?
宴席上,江凛频频举杯,目光总黏在宋祈年身上。宋祈年被他看得坐立难安,却又忍不住想起渝州山洞里,那人带血的长剑和护在他身前的背影。
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藏着伏笔。那些看似荒唐的戏言,不知从何时起,竟悄悄在心底生了根。
宴席过半,江凛借着更衣的由头离了席,刚走到回廊拐角,就见宋祈年站在月下,手里捏着片刚落的槐叶。
“躲什么?”江凛走过去,玄色衣袍扫过栏杆,带起些晚风,“方才在席上,小公子的脸可比胭脂还红。”
宋祈年转身瞪他,月光落在他眼睫上,像落了层碎银:“你到底是谁?江洋大盗是假,世子是真,那你接近我,也是故意的?”
“是,也不是。”江凛倚着栏杆,望着他,“初遇时确是偶然,只是后来……”他顿了顿,眼尾上挑,“觉得小公子有趣,便想多逗逗。”
“有趣?”宋祈年气结,“你拿我当玩意儿?”
“自然不是。”江凛收起玩笑的神色,声音沉了些,“渝州山洞,若不是真心想救你,我何必闯那匪窝?”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宋祈年的脸颊,“至于那‘压寨夫人’……”
“住口!”宋祈年拍开他的手,耳尖红得要滴血,“谁要当你的……”
“我要。”江凛打断他,目光亮得惊人,“宋祈年,我江凛想要的人,从来只有一个。”
晚风卷着槐花香掠过,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变得黏稠。宋祈年望着他认真的眉眼,想起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心动——渝州巷弄里的并肩,山洞中的相护,还有此刻月光下的坦诚……原来有些情愫,早就在一次次交锋里,悄悄扎了根。
“你……”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江凛轻轻按住嘴唇。
“别忙着拒绝。”江凛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个机会,好不好?”
远处传来宾客的笑谈声,近处只有风吹槐叶的轻响。宋祈年望着他眼底的星光,忽然觉得,这镇国公府的月光,竟比侯府的要暖得多。他没点头,却也没再推开他——有些答案,或许不必说出口,心早就替他做了决定。
宴席散时,己是月上中天。宋青安带着妻儿辞行,江凛亲自送到府门口,目光总若有似无地落在宋祈年身上。
“多谢国公爷与世子款待。”宋青安拱手道别,虞夫人也屈膝行礼,念卿揉着惺忪睡眼,被乳母抱在怀里,还不忘朝江凛挥了挥小手。
宋祈年低着头,正要随家人上马车,手腕却被轻轻攥住。江凛的指尖带着些酒气的温热,他凑近低声道:“明日巳时,城西茶楼,我等你。”
宋祈年猛地抽回手,耳尖红得发烫,没应声,转身快步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偷偷掀起条缝,见江凛还站在府门口望着,玄色身影在月光里格外清晰。
马车驶离镇国公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虞夫人见他望着窗外出神,轻声道:“那位江世子,倒像是个可靠的。”
宋祈年愣了愣,没接话,指尖却在袖中反复着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月光透过车窗落在玉佩上,温润的触感像极了那人掌心的温度。
另一边,江凛回府时,老国公正坐在廊下等他。“瞧你那魂不守舍的模样,”江靖笑骂,“看上宋侯家的小公子了?”
江凛倒也坦荡,挨着他坐下:“是。”
“那孩子不错,眉眼清正,”江靖捻着胡须,“只是侯府与我家立场不同,往后的路,怕是不易。”
江凛望着天边流云,唇角勾起一抹笑:“再难的路,我也走得。”
两府的马车朝着不同方向驶去,月光将两道车辙印在地上,虽未交叠,却都朝着各自的府邸,载着满车的心事,融进了京城的夜色里。宋祈年靠在车壁上,想起明日巳时的茶楼之约,忽然觉得,这场始于“江洋大盗”戏言的缘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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