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年在灌木丛里躲到后半夜,确认追兵走远,才敢扶着树干起身。右腿被藤蔓划开一道长口子,血浸透了裤腿,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他从怀里摸出仅剩的半瓶金疮药,倒在伤口上,疼得浑身发颤,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往破庙去的路要穿过一片荒坟地,月光惨白地洒在坟头,风吹过树林,像有人在暗处呜咽。宋祈年走得很慢,右腿不敢用力,只能拖着伤腿一点点挪。忽然脚下一软,他重重摔在地上,额头磕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瞬间发黑。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见江凛冲他伸手,又好像听见林子轩在喊他的名字。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右手腕也肿了——刚才摔倒时下意识撑地,怕是扭伤了。
“不能停……”他咬着嘴唇,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清醒些。从药箱里摸出根布条,胡乱缠在手腕上,又撕下衣角裹住腿上的伤口。
天快亮时,他终于看到了破庙的轮廓。庙门歪斜着,檐角挂着的铜铃早就没了声响。他扶着门框挪进去,一眼就看到地上有摊血迹,还带着些微温度。
“江凛?”他颤声喊,没人应。
血迹从供桌旁延伸到后墙,那里有个新挖的洞,显然是有人从这里离开过。宋祈年的心沉了下去,扶着供桌坐下,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伤口的疼、手腕的肿、心里的慌,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靠在墙上,望着那洞口,不知过了多久,首到阳光照进庙门,才慢慢缓过来。从药箱里找出仅剩的干粮,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却难以下咽。
“三天……”他对着空荡荡的庙殿喃喃自语,“我等你们三天。”
说着,他解下手腕的布条,看了眼的伤口,又重新缠紧。不管怎样,得先把伤养好,得有力气等,有力气去找他们。
庙外的鸟叫得清脆,却衬得庙里更安静。宋祈年蜷缩在供桌旁,伤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他却睁着眼,不敢睡——他怕一闭上眼,就错过他们回来的声音。
宋祈年在破庙等了两日,右腿的伤口开始发炎,高烧让他浑身发冷。第三日清晨,他强撑着去附近镇上买药,刚走到街口,就被墙上的告示钉住了脚步。
西张画像贴在最显眼处,正是他和江凛、齐成玉、林子轩。画像下写着“悬赏通缉”,每人的名字旁都标着天价——江凛三万两,齐成玉两万两,他和林子轩各一万两。落款是“江南都护府”,盖着鲜红的官印。
“看这画像,像是前阵子在桃花巷闹动静的那伙人?”
“听说是什么乱党余孽,杀了官差跑了!”
“啧啧,这赏银够买十亩地了,要是能抓到……”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宋祈年下意识将帽檐压低,转身想走,却被一个挑着菜担的老汉拦住:“先生,您看这画像上的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他心猛地一跳,刚要开口,却见老汉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往西走,城隍庙后巷有药铺,老板是自己人。”说完,挑起担子慢悠悠走开了。
宋祈年愣了愣,忽然想起这老汉是桃花巷的街坊,当年曾在药铺买过治咳嗽的草药。他攥紧袖中的药钱,快步往西走,身后的议论声还在追着他——那一张张悬赏告示,像张开的网,将他们困在了这片曾无比熟悉的土地上。
城隍庙后巷的药铺很小,老板是个跛脚的中年人,见他进来,没多问,只接过他写的药方,低头抓药。药碾子转动的声音里,老板忽然道:“江公子往北边去了,听说带了几个追兵绕路,像是想引开注意力。”
宋祈年猛地抬头。
“齐公子往南,有人看到他怀里揣着个布包,被两拨人盯着。”老板将药包好,塞给他一个纸条,“林公子在码头被认出来了,跳河跑的,不知去向。这是往破庙方向去的暗哨位置,你小心。”
药包沉甸甸的,带着草药的苦味,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让宋祈年的心定了些。他付了钱,刚走出药铺,就听见街口传来马蹄声——是官府的人在按图索骥。
他拐进一条窄巷,将药包藏在墙缝里,只揣着最重要的金疮药。悬赏告示还在风中作响,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仅要躲着苏党余孽,还要应付这遍布天下的“眼睛”。
但他攥紧了口袋里的药,想着老板的话,忽然不那么怕了。就算被悬赏,被通缉,总有人记得他们是谁,总有人愿意递来一句提醒,一指方向。
就像当年在乱世里一样,民心从来都在暗处,给他们指路。
宋祈年从墙缝里摸出药包时,指腹蹭到了一块粗糙的砖石——那是他和林子轩小时候刻下的记号,意思是“此路可行”。他忽然想起,这一带的暗语都是齐成玉定的,每个记号都藏着只有他们懂的意思。
按照跛脚老板给的纸条,他避开暗哨,往码头方向走。江凛往北、齐成玉往南,林子轩跳了河——最可能的藏身地,是码头附近的棚户区,那里鱼龙混杂,官府查得松,且有不少当年受过林子轩恩惠的船工。
棚户区的路像迷宫,污水在泥地里积成小潭,空气中飘着鱼腥味。宋祈年瘸着腿,挨家挨户看门口的标记——林子轩曾说过,他若遇险,会在门口挂一串红绳系的鱼骨。
走到第三家时,他看见了那串鱼骨,在破旧的木门上晃悠。刚要敲门,门却从里面拉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船工探出头,警惕地打量他:“找谁?”
“买鱼。”宋祈年报出暗号——这是林子轩和船工们约定的暗语。
船工眼神一松,侧身让他进去。屋里光线昏暗,林子轩正蹲在角落里,裤腿卷着,小腿上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用烈酒消毒,疼得龇牙咧嘴。
“你怎么来了?”林子轩见是他,又惊又喜,随即皱眉,“你的腿……”
“比你的轻。”宋祈年放下药包,拿出金疮药,“怎么跳河了?不知道水凉?”
“总比被抓走强。”林子轩龇牙笑着,任由他包扎,“我看到他们举着画像围过来,想都没想就往下跳,亏得水性好,顺流漂了半里地才上岸。”他忽然压低声音,“我在水里看到,追我的人里有几个穿官服的,不像是苏党余孽——这悬赏,恐怕不只是私仇。”
宋祈年动作一顿:“你的意思是……”
“有人想借官府的手,把我们彻底除了。”林子轩眼神沉下来,“说不定是朝堂里的人,怕我们回去翻旧账。”
正说着,络腮胡船工走进来,递过一张字条:“刚收到的,北边传来的,说江公子在渡口伤了人,被官府盯上了,往山里去了。”
字条上是个歪歪扭扭的“山”字,下面画着个箭头——是江凛的笔迹,他右手受伤时,字就会变成这样。
“他受伤了?”宋祈年心头一紧。
“不清楚,但能留字条,说明还能动。”林子轩挣扎着站起来,“我跟你去找他,棚户区的人熟山路,能帮忙。”
“你的伤……”
“没事,皮外伤。”林子轩拍了拍腿,疼得抽了口冷气,却笑得灿烂,“找到江凛,再一起找齐成玉。咱们西个,少一个都不行。”
暮色降临时,宋祈年和林子轩跟着几个船工钻进了北山。月光透过树梢,照亮他们深浅不一的脚印。宋祈年扶着林子轩,林子轩哼着走调的歌,像是在给彼此打气。
找人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先找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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