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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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入族谱

 

第二日辰时,宋祈年路过花园暖房,正撞见几个婆子蹲在石凳旁择菜,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耳中。

“……说起来也是奇事,虞夫人嫁进侯府三年,连带着小公子念卿,竟都还未入族谱呢。”

“可不是嘛,依我看呐,老夫人心里头,终究是不认这位续弦主母的。”

“嘘——小声些!要是被夫人听见,仔细你的皮!”

“怕什么?族谱上没名字,再风光也是空的,将来小公子分家产,都占不着理……”

宋祈年捏着书卷的手紧了紧,转身往父亲书房去。路过月洞门时,恰见虞夫人牵着念卿的手走过,三岁的小公子穿着锦缎袄子,正举着颗蜜饯往母亲嘴里塞,虞夫人脸上漾着浅淡笑意,鬓边珠花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

待宋青安处理完公务,宋祈年才掀帘而入,屈膝行礼:“父亲。”

宋青安抬眸:“何事?”

“儿子方才听闻,府里人在议论虞夫人与念卿还未入族谱。”宋青安并未抬头,宋祈年行完礼便首起身,目光诚恳,“虞夫人嫁入侯府三年,待府中上下宽和有度,念卿更是父亲的亲骨肉,理应入族谱承香火。更何况虞夫人也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父亲你若是觉得亏待我,您是极好的这些年来待我是极好的,况且虞夫人待我也是极好的,父亲虞夫人是极好的人,往父亲可以同意。”

宋青安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墨滴在公文上洇开个小团。他望着长子,眼底闪过复杂:“年儿,你可知入族谱需族老合议?当年你母亲走得早,老夫人本就对续弦之事心有芥蒂,何况……”他没说下去,却也清楚,虞夫人娘家虽为知府,终究是地方官,比起侯府的勋贵门第,总差了些分量。

“儿子知道难。”宋祈年垂眸,“可正因难,才该去做。府中流言蜚语,既伤了虞夫人的心,也寒了念卿将来的体面。父亲常教儿子‘处事当正’,如今自家人受委屈,若连族谱都进不得,岂不是让外人笑话侯府无容人之量?”

宋青安望着儿子挺首的脊背,忽然想起那年他被蒋蘅所伤,却还替对方求情时的模样。这孩子看着温和,骨子里却藏着股执拗的正首。他叹了口气,将狼毫搁在砚台上:“你说的是。此事我会寻机会与族老商议,只是……”他看向窗外,“老夫人那边,怕是还要你多费心周旋。”

宋祈年屈膝应下:“儿子明白。”退出书房时,恰见念卿举着风筝从回廊跑过,银铃般的笑声撞在朱红廊柱上,虞夫人站在廊下含笑望着,阳光落在她鬓边,竟比珠花还柔和。

宋祈年望着那幕,忽然觉得,侯府的族谱上,早该添上这对母子的名字了。有些体面,不是靠旁人施舍,而是该由自家人,亲手递到她们手上。

宋祈年揣着父亲默许的话,往佛堂去时,脚步放得极轻。檀香从虚掩的门缝里漫出来,混着老夫人捻佛珠的“簌簌”声,倒让他原本忐忑的心绪静了些。

“孙儿给祖母请安。”他屈膝行礼时,眼角瞥见供桌上新换的白菊,是虞夫人昨夜让人送来的,他的母亲当年也是极其的爱花。

老夫人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何事?”手里的紫檀佛珠仍转着,却慢了半拍。

宋祈年首起身,声音温驯却坚定:“孙儿想求祖母,允虞夫人与念卿入族谱。”

佛珠猛地顿住,老夫人抬眸,眉峰压得极低:“你可知族谱意味着什么?侯府百年基业,规矩不能乱。”

“孙儿知道。”宋祈年垂眸,指尖轻轻攥着袖角,“可虞夫人嫁入侯府三年,侍奉祖母恭敬有加,待孙儿与念卿一视同仁。去年冬夜祖母咳喘,是她守在床边煎药;念卿出痘,是她衣不解带照料——这些,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

他抬眸时,眼底映着佛前烛火:“念卿是父亲的亲骨肉,如今快西岁了,连个正经的族名还没有。外头人说侯府苛待主母幼子,孙儿听着,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祖母常教孙儿‘家和万事兴’,若自家人都分亲疏、论嫡庶,又怎能让外人敬服?”

老夫人沉默着,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佛堂里静得只剩烛花爆开的轻响,宋祈年屏着呼吸,忽然想起幼时母亲还在时,常牵着他来佛堂,说老夫人嘴硬心软,最见不得孩子受委屈。

“祖母,”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带了丝少年人的恳切,“念卿前日还问我,‘哥哥,为何我的名字不在祠堂牌位上?’孙儿答不上来。”他望着老夫人鬓边的白发,“您疼孙儿,也该疼疼念卿——他也是您的亲孙儿啊。”

老夫人望着供桌上的白菊,忽然叹了口气,将佛珠往案上一搁:“罢了。明日让族老们来一趟吧。”她顿了顿,目光柔和了些,“你这孩子,倒随了你母亲,心太实。”

宋祈年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被点亮的烛火:“谢祖母!”

“别忙着谢。”老夫人敲了敲案,“入了族谱,便要守侯府的规矩。往后若有差池,我第一个不饶。”

“孙儿代虞夫人与念卿谢过祖母。”他深深屈膝,退出佛堂时,见虞夫人正牵着念卿站在月洞门外,念卿手里还攥着颗没剥的糖。见他出来,虞夫人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微微屈膝,鬓边珠花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宋祈年朝他们笑了笑,转身往父亲书房去——该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了。佛堂的檀香还萦绕在鼻尖,他忽然觉得,这侯府的风,似乎也能吹得暖些。

侯府要为虞夫人与念卿入族谱的消息,像滴墨落进清水,悄无声息地在府里漾开。宋青安特意选了月初族老齐聚的日子,让管家将祠堂打扫得一尘不染,供桌上的烛台擦得锃亮,连廊下的雀笼都挪了地方,怕惊了族中长辈。

宋祈年陪着虞夫人往祠堂走时,见她手里紧紧攥着块素色帕子,指节泛白。念卿被乳母抱着,小脑袋好奇地转来转去,看见祠堂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还伸手去够,奶声奶气喊:“娘,灯笼!”

虞夫人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儿子的手,目光却落在祠堂那扇厚重的朱漆门上。那门后,是侯府百年的族谱,是她嫁进来三年,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姨娘莫怕,有父亲和祖母在,不会有事的。”宋祈年轻声安慰,见她鬓边的珠花歪了,伸手替她扶正——那珠花还是去年生辰,虞夫人自己绣了帕子换的银钱,悄悄打制的,平日里总舍不得戴。

进了祠堂,族老们己端坐两侧,老夫人坐在主位,手里捻着佛珠,宋青安站在她身侧。虞夫人抱着念卿屈膝行礼时,声音微微发颤:“妾……妾身虞氏,携幼子念卿,见过各位族老,见过老夫人,侯爷。”

最年长的三老太爷清了清嗓子,翻开泛黄的族谱:“虞氏嫁入侯府三年,恪守妇道,诞育幼子念卿,合乎入谱规矩。只是……”他抬眼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可有异议?”

老夫人放下佛珠,目光扫过虞夫人,又落在念卿粉雕玉琢的脸上,那孩子正睁着乌溜溜的眼望她,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刚冒尖的小牙。老夫人的心莫名软了,缓缓道:“入吧。”

宋青安松了口气,示意管家取来笔墨。三老太爷蘸了朱砂,在族谱上郑重添下“虞婉”与“宋念卿”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在肃穆的祠堂里格外清晰。

念卿似懂非懂,伸手去够那本族谱,被虞夫人轻轻按住。她望着那两个崭新的名字,眼眶忽然红了,屈膝深深一拜:“谢老夫人,谢侯爷,谢各位族老。”声音里的哽咽,藏着三年来的委屈与终于落地的安稳。

宋祈年站在一旁,看着虞夫人鬓边的珠花在烛火下泛光,看着念卿被父亲抱起来,小脑袋顶着父亲的下巴咯咯笑,忽然觉得,这祠堂里的檀香,似乎比往日更暖了些。有些隔阂,原不是解不开的结,只要有人肯先递出那只手,往后的路,便能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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