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堡垒的北风,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油脂焦臭与内脏腐败的甜腥气息,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痉挛的吐息,在残破的堡垒上空呜咽盘旋。堡垒西北角城墙崩塌扬起的巨大烟尘,在凛冽的北风撕扯下,终于显露出其下那片由巨大条石、破碎瓦砾、凝固血浆和破碎内脏混合而成的、如同地狱坟场般的巨大废墟。废墟顶端,那具被狼牙重箭贯穿胸膛、断臂处兀自缓缓渗血的残破躯体,如同被遗忘在炼狱角落的残破神像,无声地诉说着将军的终焉。
豁口处,那场由残兵意志构筑的血肉堤坝与蛮族黑色怒涛的疯狂碰撞,己进入白热化的绞杀阶段。三具如同移动山岳般的攻城锤,在蛮族重步兵巨大木盾的层层掩护下,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威压,如同三头史前巨兽,缓缓地、不可阻挡地逼近了那道新生的、巨大的死亡通道!沉重的木轮碾压过地面堆积的尸骸,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每一次震动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残兵们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
“顶住!顶住啊——!” 柱子如同血人,精赤的上身布满深可见骨的刀伤,每一次挥舞卷刃的断刀劈开刺来的长矛,都带出大蓬污血和破碎的皮甲碎片!他嘶哑的吼声充满了同归于尽的疯狂,却无法掩盖那攻城锤碾压尸骸的恐怖声响带来的巨大绝望。
“盾!盾牌顶上去!别让槌子靠近豁口——!” 李老栓肋下的伤口早己崩裂,污血染红了半身,他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几个同样伤痕累累的残兵,用残破的木盾、甚至用身体去阻挡那缓缓逼近的死亡尖锥!然而,在攻城槌庞大的身躯和蛮族重步兵密集的盾墙面前,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
“噗嗤!” 狗剩手中的淬毒长矛再次狠狠贯入一个蛮兵的咽喉,带出一蓬污血!他布满血泪的脸上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麻木的杀戮本能。然而,当他看到那三具越来越近、散发着冰冷铁锈和死亡气息的巨大尖锥时,握着矛杆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
堡垒核心,塔基附近狭窄的空地。这里己彻底沦为绝望的深渊。重伤员的呻吟声微弱下去,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几个还能动弹的轻伤员(丫丫和几个妇人)眼神空洞,动作机械地撕扯着最后一点破烂布条,徒劳地试图堵住袍泽身上那些根本无法止住的血洞。赵西冰冷的尸体旁,又添了几具新的残骸。浓烈的腐败气息混合着攻城锤碾压尸骸带来的、更加刺鼻的血腥,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肺叶上,令人窒息。巨大的死亡阴影,如同实质的寒冰,冻结了残存的最后一丝微光。
塔基石条上,苏锐挺立如松。那件臃肿的皮甲下,前胸后背两处贯穿伤口传来的、如同烧红铁钎反复搅动般的剧痛,并未消失,反而在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持续的站立中变得更加尖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浓烈的甜腥腐臭气息时刻萦绕口鼻。然而,一种冰冷而凶戾的意志,如同淬火后的精钢,牢牢支撑着他的身躯,甚至强行压制了脏腑的灼烧感。
他深陷的眼窝中,那两枚如同淬火黑曜石般的冰冷光点,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在豁口处那三具缓缓逼近的攻城槌上。他能清晰地“听”到攻城槌每一次碾压尸骸时发出的、如同碾碎残兵们心防的脆响;能“听”到柱子、李老栓嘶吼声中越来越浓的绝望;能“听”到空地中伤兵们如同风中残烛般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就在这意志濒临彻底崩溃、毁灭近在咫尺的边缘!
堡垒东南角,那段相对完好、却早己被遗忘的、紧邻着巨大裂缝的坍塌断墙后方的阴影里,极其突兀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急促的、如同碎石滚落的窸窣声!
这声音在攻城锤碾压尸骸的巨响和豁口处的厮杀声中微不可闻,却瞬间刺破了苏锐高度紧绷的精神感知!他瞳孔深处那两枚冰冷的寒星猛地一闪!沾满血污的头颅如同最警觉的猎豹,瞬间转向声音来源!锐利如刀的目光穿透弥漫的血雾烟尘,死死钉向那片被巨大裂缝阴影笼罩的断墙!
几乎与此同时!
“嗖!嗖嗖——!”
数道极其迅捷、如同狸猫般灵活的身影,极其突兀地从那片断墙的阴影中窜出!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明显的军伍烙印,瞬间分散,各自寻找掩体,警惕地扫视着堡垒内这片如同炼狱般的惨状!他们身上穿着胤朝制式的、染满尘土和硝烟痕迹的轻便皮甲,虽破旧却制式统一,与堡垒内残兵们褴褛的混杂衣着截然不同!
紧接着,一个身形略显瘦削、穿着同样制式皮甲、腰间悬着胤朝制式雁翎刀的年轻军官,在一个身形魁梧、手持厚重塔盾的壮硕护卫掩护下,最后一个从断墙阴影中闪出!他脸上沾满尘土和汗渍,一双狭长的眼睛在看清堡垒内部惨状的瞬间,猛地瞪圆!瞳孔深处瞬间被巨大的惊骇、难以置信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填满!
他看到了什么?
尸骸!层层叠叠、残缺不全、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尸骸!如同屠宰场般铺满了整个堡垒核心空地!
伤兵!断肢残躯、肠穿肚烂、发出垂死呻吟的伤兵!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旧玩偶!
豁口!那巨大的、如同地狱之门的崩塌豁口处,惨烈的白刃战如同绞肉机,每一次刀光闪过都带起大蓬污血和破碎的肢体!
攻城槌!三具如同移动山岳般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攻城巨兽,正碾过尸山血海,缓缓逼近豁口!每一次沉重的碾压声都如同催命的丧钟!
还有那面塔顶!那面在浓烟血雾中猎猎狂舞、如同不屈幽灵般的破烂黑旗!
这景象,远超他想象中最残酷的地狱!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让他瞬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胃部剧烈翻腾,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大人!小心!” 手持塔盾的魁梧护卫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塔盾“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将年轻军官护在身后。护卫的脸上同样充满了震惊和凝重,握盾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他眼中更多的是一种经历过血火的坚毅。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离得较近、正在徒劳地为伤兵止血的堡垒老妇人(丫丫的奶奶)最先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惊愕和本能的警惕,嘶哑着声音问道,手中的破布条掉落在血泥中。
年轻军官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巨大的恐惧,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和焦臭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却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我…我们是胤朝北疆行辕,宣抚使司…特遣侦骑小队!奉令…查探焦土堡垒战况!本官…宣抚使司行军参军…陈平!” 他飞快地报出身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那片炼狱般的景象,声音愈发艰涩,“这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守将何在?!”
“守将?” 老妇人浑浊的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悲怆,她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指向堡垒西北角那片巨大的废墟顶端,“那里…将军…将军他…” 话未说完,巨大的哽咽己经堵住了她的喉咙,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肆意流淌。
陈平和他身后的几名侦骑士兵顺着老妇人的指引望去,当他们看清废墟顶端那具被巨大狼牙箭贯穿胸膛、断臂处兀自渗血的残破躯体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那是…守将?!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到足以震裂脏腑、令大地为之颤抖的恐怖巨响,如同沉睡的远古巨神被彻底激怒,猛地从豁口方向炸响!紧接着,是无数蛮族士兵充满了狂喜与嗜血的、如同地狱恶鬼挣脱枷锁般的嘶吼汇成毁灭性的声浪!
第一具攻城锤!那巨大的、包裹着生铁尖锥的槌头,在数十名蛮族壮汉歇斯底里的号子声中,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豁口内侧一段相对坚固的残存墙基上!
“咔嚓——轰隆隆——!!!”
如同山崩地裂般的恐怖轰鸣紧随而至!那段饱经摧残的巨大墙基,在攻城槌恐怖的撞击力下,如同被无形巨手从内部狠狠撕裂、折断!无数块巨大的、边缘锋利如刀的青灰色条石,在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中,裹挟着漫天烟尘与碎石——轰然向内崩塌、倾颓!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豁口内侧!烟尘如同巨大的、粘稠的灰色幕布,瞬间弥漫开来!几个正在豁口内侧拼死抵抗的残兵,如同被飓风扫过的落叶,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倾泻而下的巨石洪流瞬间吞没、碾碎!血肉之躯在恐怖的重量下化为齑粉!
“呃啊——!” 柱子被飞溅的碎石狠狠砸中肩头,踉跄后退,口中喷出一口污血!
“顶不住了!快退——!” 李老栓发出绝望的嘶吼,肋下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狂涌!
豁口内侧的防线,在这毁灭性的一击下,瞬间崩溃!蛮族士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发出震天的咆哮,顺着崩塌的缺口,更加疯狂地汹涌灌入!残兵们被迫节节后退,防线被压缩到塔基附近最后狭窄的区域!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所有人彻底淹没!连刚刚到来的陈平等人,都被这灭顶之灾般的景象惊得面如金纸,股栗欲坠!
塔基石条上,苏锐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弓!深陷眼窝中那两枚如同淬火黑曜石般的冰冷光点,瞬间爆发出足以冻结时空的寒芒!一股混合着无边悲恸、刻骨愤怒、巨大责任与某种被彻底点燃的、冰冷到极致的凶戾意志,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熔岩,在他污血铸就的心核深处轰然爆发!
就在这防线崩溃、毁灭降临的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声沉闷到足以震裂大地、撼动灵魂的鼓响,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极其突兀地在死寂的堡垒中央炸响!狠狠砸在每一个被绝望冻结的心头!也狠狠砸在陈平等人惊骇欲绝的心坎上!
鼓声的余波尚未散去!
苏锐沾满污血的脸庞高高扬起,对着这片死亡焦土,对着这片被绝望吞噬的战场,对着那些惊魂未定的“援军”,发出了如同受伤神祇般的、撕裂灵魂的咆哮:
“门——开了——!!!”
吼声带着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弥漫的死寂和恐惧!
他沾满污血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猛地指向豁口处那片刚刚被攻城槌撞塌、烟尘弥漫的死亡之地!
“塌得好——!!!”
吼声带着一种惨烈的嘲讽和巨大的悲怆!
“塌了——才看得见——天——!!!”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圆,瞳孔深处那两团冰焰炽烈到几乎要冻结时空!他的手指,如同冰冷的刀锋,猛地指向塔顶那面在血雾烟尘中猎猎狂舞、兀自不屈的黑旗!
“看看它——!!!”
“看看这面用将军的血——用赵西的肠子——用独眼凶煞的胳膊——点起来的旗——!!!”
“看看它上面沾着的血——沾着的油——沾着的——咱们胤人的骨头渣子——!!!”
吼声带着令人作呕的画面感和巨大的羞辱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一个胤人(包括陈平等人)的心坎上!让所有因绝望而麻木的脸瞬间扭曲!让陈平等人脸上瞬间血色褪尽!
“那是门吗——?!!!”
“那是坟——!!!”
“是用蛮狗崽子的骨头——给咱们自己——垒起来的坟头——!!!”
巨大的震撼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堡垒!连那些汹涌灌入的蛮兵,都被这蕴含着巨大悲怆和同归于尽疯狂的咆哮所震慑,攻势为之一滞!
苏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狂龙的怒吼,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血沫和生命的碎片,却带着一种点燃灵魂的力量,狠狠砸向陈平等人:
“宣抚使司——?!!!”
“查探军情——?!!!”
“看看——!!!” 他沾满污血的手,猛地指向废墟顶端独眼军官的残躯,“将军的魂——看着呢——!!!”
“看看——!!!” 他手指猛地指向赵西冰冷的尸体,“赵西流的油——还没凉透——!!!”
“看看——!!!”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陈平惨白的脸上,“这面旗——还没倒——!!!”
吼声一句比一句惨烈!一句比一句充满力量!如同战鼓擂响在每一个胤人的胸膛!
“你们腰里别的刀——!”
“是切肉的——?!!!”
“还是砍蛮狗的——?!!!”
巨大的质问,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陈平等人的脸上!让他们瞬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陈平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狭长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羞惭和一种被点燃的、混杂着恐惧的愤怒!
“你们身上的皮——!”
“是遮风挡箭的——?!!!”
“还是等着裹尸的——?!!!”
吼声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凝聚力!空地中残存的伤兵挣扎着抬起头,眼中燃起最后的不屈!柱子、李老栓等人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苏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扫过豁口处汹涌的蛮兵,扫过那三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攻城槌,声音陡然转为一种撕裂般的咆哮,充满了无边的恨意和毁灭的精确,如同战场统帅冷酷的指令:
“门——开了——!!!”
“坟——挖好了——!!!”
“蛮狗——!!!”
“请——进——!!!”
最后两个字,如同从九幽地狱挤出的邀请,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宁静!
“吼——!!!”
“请蛮狗——进坟——!!!”
“埋了他们——!!!”
震天的、充满了铁血意志的咆哮,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刚刚被绝望冻结的战场瞬间沸腾!被点燃的残兵们红着眼睛,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柱子、李老栓、狗剩如同疯虎,迎着汹涌的蛮兵反冲过去!连空地中那些重伤员,也挣扎着抓起手边的石块、木棍,发出最后的嘶吼!
堡垒核心的塔基,瞬间变成了一座喷发着复仇烈焰的火山口!
“大人!” 手持塔盾的魁梧护卫猛地看向陈平,眼中燃烧着被点燃的战意和决绝!
陈平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羞耻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撕咬!他看着那面猎猎狂舞的黑旗,看着废墟上将军的残躯,看着那些如同扑火飞蛾般冲向死亡豁口的残兵,一股混合着无边悲怆、刻骨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他年轻的心头轰然爆发!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雁翎刀,狭长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变得扭曲尖利:
“胤朝军令——!守土有责——!怯战者——斩——!!!跟我——杀——!!!”
他不再犹豫,如同离弦之箭,挥舞着雁翎刀,带着那几名同样被点燃的侦骑士兵,红着眼睛,朝着豁口处那片翻腾的血肉磨盘——狠狠冲杀而去!
而塔基石条上,苏锐剧烈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汹涌的黑色狂潮。他沾满污血的、微微颤抖的右手,极其艰难地、却异常坚定地再次举起了那沉重的鼓槌!
“咚——!!!”
“咚——!!!”
“咚——!!!”
沉重、缓慢、如同巨神踏过尸山血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宣告牺牲、宣告传承、宣告复仇之火永不熄灭的——永恒烙印!与豁口处爆发的、更加狂暴的厮杀怒吼,汇成一曲撕裂死亡阴云的——镇魂战歌!
堡垒上空,油脂燃烧的浓烟与复仇的咆哮交织。
城门己破,坟冢己开。
黑旗之下,唯有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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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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