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丝微光，很快引来了阴毒的蝙蝠。
“陛下——！”一个拖着长音的尖细通报声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谄媚，“九千岁听闻陛下得‘神药’，特献上暹罗新贡‘翡翠橘’十车！恭贺陛下洪福齐天！”
朱厚照和众人走出棚子。只见研究所残破的院门外，赫然停着十辆大车！车上堆满了硕大的、金黄色的暹罗贡橘！但与之前那几篓不同，这些橘子表皮光鲜亮丽，如同上好的翡翠，毫无瑕疵——除了每一只橘子表皮上，都被人为地、均匀地涂抹上了一层滑腻的、青黑色的霉斑！那霉斑一看就是新近用某种腐败液体精心“培育”上去的，在阳光下散发着诡异的油光和浓烈的酸腐恶臭！
刘瑾的心腹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站在车旁，尖声道：“九千岁说了，陛下既然‘好’这口，那这十车‘上好’的翡翠霉橘，就全献给陛下了！愿陛下…福寿安康，神药大成！”那“好”字和“福寿安康”，咬得极重，充满了恶毒的讽刺和诅咒！
十车散发着冲天恶臭的烂橘子！如同十座巨大的、移动的粪堆！堵在研究所门口，更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朱厚照脸上！
研究所众人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这老阉狗，欺人太甚！
朱厚照看着那十车“厚礼”，脸上却毫无怒意，反而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踱步到为首那辆车前，随手拿起一个涂抹着厚厚霉斑、滑腻恶心的橘子，在手中掂了掂。
“刘伴伴…真是有心了。”朱厚照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知道朕在找这‘神药’的引子，就巴巴地送了这么多来。这份‘孝心’，朕心领了。”他话锋一转，笑意更浓，“张永，收下！全部搬进库房！这可是九千岁一片‘赤诚’，别糟蹋了！”
刘瑾的心腹太监脸上的假笑僵住了。他本以为会看到皇帝暴跳如雷，却没想到是这般反应？收下？还搬进库房？
就在这时，一个满身风尘、从西城根疫区匆匆赶来的锦衣卫小校，在陆炳耳边低语了几句。陆炳脸色微变，上前一步，低声对朱厚照道：“陛下，刚得密报，刘瑾指使几个御医，在宫内外散播谣言，说陛下…说陛下因夜探豹房秽地（指研究所后院粪池和爆炸废墟），又日夜钻研污秽霉物，己…己身染恶疾，疑似…疑似花柳恶疮！”
“花柳？”朱厚照眉梢一挑，眼中寒光乍现，随即却化开一片玩味的笑意。他猛地捂住下腹，脸上瞬间换上一副“痛苦”和“虚弱”的表情，声音也“有气无力”起来：“哎哟…张伴伴…朕…朕这身上…突然痒得厉害…快…快传太医！传最好的太医！就说朕…朕可能…染了那…难以启齿之症！”
张永何等机灵，瞬间会意，脸上也挤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尖着嗓子朝外喊：“快！快传太医！陛下龙体欠安！快啊——！”
很快，两个须发皆白、被刘瑾授意前来的老太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到研究所。一进门，就被那十车烂橘子的恶臭熏得一个趔趄。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皇帝陛下正“虚弱”地靠在榻上，脸色“苍白”，不时“痛苦”地扭动身体。
“陛…陛下…”太医战战兢兢上前请脉。
朱厚照却把手一缩，指着旁边侍立的苏三，有气无力地道：“不必诊脉了…苏医女…己为朕用了‘神药’…你们…你们看看这药…可对症？”
苏三会意，面无表情地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走上前。碗里，正是那浑浊不堪、散发着冲天酸腐霉味的暗绿色粘稠汁液！
“二位太医，请。”苏三的声音冰冷，“此乃陛下亲赐‘青龙辟邪汤’，专治邪祟入体、秽毒缠身之症！请太医品鉴药性！”她将大碗往太医面前一递，那浓烈的气味差点将两个老家伙当场送走。
两个太医看着那碗如同阴沟淤泥般的“神药”，脸都绿了！这玩意儿能喝？怕不是穿肠毒药吧？联想到宫里的“花柳”谣言，再看看皇帝这“做派”和苏三冰冷的眼神，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皇帝在借机敲打他们，更是对刘瑾散播谣言的强硬回击！
“臣…臣等…才疏学浅…此…此等神药…闻所未闻…实…实在不敢…”一个太医结结巴巴，汗如雨下。
“不敢？”朱厚照猛地坐起身，刚才的“虚弱”一扫而空，眼神锐利如刀，“是不敢品鉴，还是…不敢承认尔等医术浅薄，不识这能拔毒生肌、活人性命的神药？！”他声音陡然拔高，“亦或是…尔等心里有鬼，怕朕这‘青龙汤’，真能辟了你们主子散播的邪祟？！”
噗通！噗通！
两个太医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首接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陛下息怒！臣等万死！臣等万死啊！”
“滚！”朱厚照一声厉喝。
两个太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研究所，连药箱都忘了拿，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看着太医狼狈逃窜的背影，又看看门口那十车散发着冲天恶臭的“厚礼”，朱厚照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他踱步到为首那辆橘子车前，随手拿起一个涂抹着厚厚青黑霉斑的橘子，掂了掂，然后猛地用力，狠狠砸在车辕上！
啪！
橘子爆裂，恶臭的汁液和霉斑西溅！
“刘伴伴！”朱厚照对着刘瑾府邸的方向，朗声道，声音穿透研究所的围墙，“你的‘心意’，朕收下了！这‘神药’的引子，朕也笑纳了！至于这‘花柳’之症嘛…”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声音陡然转为森寒：
“**朕看，得此脑疾的，另有其人！** 苏三！”
“臣在！”苏三上前一步。
“传朕口谕！”朱厚照指着那十车烂橘子，一字一句，如同宣判，“将这些暹罗‘翡翠橘’，全部捣碎！取其精华，熬制‘青龙辟邪汤’！熬好了，每日给九千岁府上送三大桶！告诉九千岁——此乃朕亲赐！专治他老人家忧心国事、胡思乱想、散播谣言之‘脑疾’！让他务必‘趁热’喝！一滴都不许剩！”
“臣，遵旨！”苏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斩钉截铁！
“你…你们敢！”刘瑾派来献橘的心腹太监脸都吓白了，指着朱厚照和苏三，声音尖利颤抖。
“妖术！这定是妖术！”另一个太监失声尖叫，看着那碗绿汁和十车烂橘，如同见了鬼。
朱厚照看也不看他们，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研究所库房的方向。那里，十车散发着恶臭的贡橘，不再是羞辱，而是源源不断的“药引”。空气中弥漫的浓烈酸腐霉味，此刻在他鼻中，竟隐隐透出一丝…救赎与杀伐并存的、铁血的气息。
宁王的毒，刘瑾的腐，就用这霉变的“青龙”，一口一口，给你们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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