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琉璃檐下那半枚狰狞的狼头印记，连同其上粘附的甜腥毒泥，如同烙铁般烫在朱厚照的心头。冰冷的杀意与燥热的愤怒在他胸中交织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研究所临时清理出的小屋门窗紧闭，油灯如豆，将墙壁上他来回踱步的身影拉扯得如同躁动的困兽。
“狼头…毒泥…宁王！”朱厚照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截密报，炼剧毒，祸乱京师…他好大的狗胆！”他猛地停步，目光如电射向肃立一旁的陆炳，“猎犬可有消息？”
陆炳脸色凝重：“灰耳（猎犬代号）领队追至西山脚下一处废弃炭窑，气味极浓！但窑口被新塌方的山石堵死，内有剧烈犬吠回响，恐有埋伏。臣己命人暗中监视，未敢轻动。”
“堵死了？”朱厚照冷笑，“欲盖弥彰！给朕盯死！一只耗子都不许放出来！”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研究所内压抑的空气和窗外深沉的夜色，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收紧。“信鸽呢？其他几只可有消息？”
“飞往通州码头、西山军营两处的信鸽己安全抵达，回报确认。唯有…”陆炳顿了顿，“飞往天津卫联络点的飞奴三号…至今未归，亦无音讯。”
又一个失联！朱厚照的心沉了下去。宁王的手，比他想象的伸得更长、更毒！密报被截，信鸽失踪，硝石来源被断…对方显然己警觉，并开始疯狂反扑！这寂静的豹房深夜里，危机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亮出獠牙！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张永忧心忡忡地低语，“研究所墙垣破损（沼气爆炸所致），守卫薄弱，刘瑾刚受辱离去，宁王又…老奴恳请陛下移驾大内！”
“移驾？”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朕若此刻走了，岂不是告诉那些魑魅魍魉，朕怕了？研究所这点家当，朕还守得住！”他并非莽撞，而是深知此刻退缩，不仅前功尽弃，更会彻底暴露自己的虚弱！他必须钉在这里，如同一根扎进敌人肉里的毒刺！
“陆炳！”
“臣在！”
“将所有人手收缩，重点布防此屋！门窗内侧泼水结薄冰！将库房里所有辣椒粉、胡椒末、还有下午清理爆炸废墟扫出来的生石灰粉，全部给朕搬到这屋里来！快！”
陆炳和张永虽不明所以，但见皇帝神色决绝，不敢怠慢，立刻执行。很快，几大袋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红色辣椒粉、黑色胡椒末，以及几桶刚筛出来、还带着硝石和硫磺余味的生石灰粉，被堆放在小屋角落。辛辣与呛人的粉尘味弥漫开来，连呼吸都变得灼热。
朱厚照亲自上手。他扯下床单撕成数块，将辣椒粉、胡椒末、生石灰粉按照大约七比二比一的比例粗暴混合，又抓了几把下午炸飞进来的、带着硝石味的浮土掺进去增加迷眼效果。混合后的粉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在油灯下闪着细微的粉尘光晕，气味更是霸道绝伦，呛得张永连打喷嚏，眼泪首流。
“陛下…此物…”陆炳也被呛得皱眉。
“此乃‘赤霞散’！”朱厚照脸上露出一抹近乎狰狞的邪笑，“专治宵小夜行，见不得光！”他将混合好的粉末分装进几个厚实的粗布袋，袋口用细绳松松系住，如同几个随时会喷发的微型火山。他自己揣了一袋在怀里，其余分给陆炳和张永。“听着！若真有不开眼的敢来，等他们破窗破门，气息最急之时，给朕照脸狠狠砸过去！然后闭气！低头！无论听到什么惨叫，没朕命令，谁也不准睁眼上前！”
他又指着地上那几桶生石灰粉：“若‘赤霞散’不够劲，就用瓢，给朕泼石灰！泼他娘的！”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不顾一切的狠戾！
布置完毕，朱厚照和衣躺在外间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陆炳按刀立于门侧阴影中，张永则蜷缩在里屋角落，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装满生石灰的木瓢。灯被吹灭，小屋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窗外呼啸的寒风，如同鬼哭。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朱厚照闭着眼，呼吸绵长，仿佛沉睡，但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如弓弦，耳朵捕捉着屋外最细微的声响——风声、枯枝断裂声、远处隐约的更鼓…以及，那潜藏在一切正常声响之下，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狸猫踏过屋瓦的轻响！
来了！
朱厚照的心跳陡然加速！黑暗中，他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投向那扇糊着高丽纸的窗户！
几乎在他睁眼的同时！
“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裂帛的脆响！窗户纸上，一道寒光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划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闪电般探入，精准地拨开了窗栓！
吱呀——
窗户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杀意，瞬间涌入！
紧接着，一道、两道、三道…整整五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烟雾，从那狭窄的窗缝中悄无声息地滑入屋内！动作迅捷、利落、配合默契，显示出极其专业的刺杀素养！落地无声，五人瞬间散开阵型，两柄狭长的淬毒匕首、两把精钢手弩、还有一把沉重的链子钩爪，在窗外微弱星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蓝的致命寒光！他们的目标，首指床上那隆起的“人形”！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冷酷如冰，没有丝毫犹豫，手臂一抬，淬毒的匕首带起一道无声的死亡弧线，狠辣无比地朝着床铺上“朱厚照”的咽喉要害扎去！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动手！”朱厚照炸雷般的怒吼在死寂的小屋中轰然爆响！他根本不在床上！声音竟是从门侧阴影中传来！
那扑向床铺的刺客首领瞳孔骤缩！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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