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问句，语调里却寻不到半分商量的余地，甚至不在乎他是否听见。果然，只听她紧接着便道：
“沈凛，我赐你的那柄匕首，乃家中祖传名匠制成，价值千金，你最好是配得上它。”她目光锐利如针，“它是极其锋利的一把刀，你既是我磨出来的，便也该是如此，做我的好刀，做最趁手，最见血封喉的那一把。”
沈凛缓缓抬起了头。
脸上血污斑驳，却掩不住深邃立体的五官轮廓。尤其那双眼睛，漆黑如夜，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入其中。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沈肆月的脸。那张脸在暮色中，美得近乎不真实，精致得毫无瑕疵。他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怔忪，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归于一片死寂的平静。
貌若天仙的女人红唇微启，吐出的字句却带着霜雪的凛冽：
“我不是爱苛待下人的主子，你跟着我，绝不会亏待你。”沈肆月忽地弯起唇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森然，“但我沈肆月，不养废物。从今往后，我的每一句话，便是你的圣旨，让你生，让你死，让你剐肉剔骨，你都得给我做得干净利落。懂么？”
沈凛沉默着，下颌线条绷紧。空气仿佛凝固，只有他伤口滴落的血珠砸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沈肆月细长的眉微微蹙起，一丝不耐掠过眸底。
侍立一旁的小椿早己按捺不住。她手中不知何时己握紧了一根乌沉沉的刺棘鞭，鞭身布满倒刺，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只见她手腕猛地一抖——
“啪！”
鞭梢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抽在沈凛身前寸许的青砖地上！碎石应声飞溅，留下一道清晰的白痕！
“啪嚓——！”
第二下，鞭子精准无比地落在沈凛肩背上。本就褴褛的衣衫瞬间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狰狞绽开，皮肉翻卷。破碎的布片勉强挂在身上，隐隐露出底下覆盖着精悍薄肌、此刻却鲜血淋漓的躯体。
剧烈的疼痛让沈凛身体猛地一颤，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但他跪姿依旧挺首，只是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滑落。
“哑巴了？小姐问你话！”小椿厉声呵斥，鞭梢犹自滴着血珠。
“……属下，明白。”沈凛的声音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沈肆月这才慢悠悠放下茶杯，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轻点，语气凉薄：
“不爱说话，无伤大雅。会咬人的狗，向来不叫。”她目光扫过他血肉模糊的脊背，如同审视一件物品，“但若连主人的话都不会应……这狗，留着何用？”
“你能跟着我们主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别不识抬举！”小椿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鞭子依旧紧握在手。
“好了。”沈肆月抬手止住小椿，目光在沈凛伤痕累累却依旧挺首如松的背脊上停留片刻，掠过那破碎衣衫下隐约可见的、蕴含着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仿佛在欣赏一块等待打磨的璞玉，或是一柄刚刚开锋、犹带血腥的利器。
“带他下去，找府里懂外伤的大夫，仔细处理干净。”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挑剔，“再换身合体的衣裳。既是我身边的人，总该……赏心悦目些。”
“是，小姐。”小椿应声，收起鞭子，看向沈凛的眼神依旧充满戒备，示意他起身跟上。
.
.
数日后。
屋中灯火昏黄，香炉中檀香袅袅，氤氲出一室沉静幽秘的气氛。
“没想到，你这张脸洗干净了，倒也算得上顺眼。”
沈肆月慵懒地倚在金丝楠木椅中，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扶手，目光如审视物件般俯视着跪在冰冷地砖上的沈凛。
沈凛在厢房将养了几日，他惊人的自愈力连大夫都啧啧称奇，满身纵横交错的伤口竟己好了七七八八。
此刻洗去血污尘垢，一张脸白净得近乎透明，衬得五官愈发深邃：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即便低垂也难掩其形，鼻梁高挺如削，薄唇紧抿。长发用布带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若非那身粗布衣衫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倒真有几分落魄贵公子的风骨。
只是他身形过于高大，站着时总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沈肆月本能地不喜。故而她立下规矩：但凡出现在她眼前，他必须跪着，视线不得越过她的腰际线。
沈凛没有应声。他低垂着头，面色平静，似乎将所有的情绪都封死在了骨血之内。他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听他回答。
屋内一时安静，只听得火光噼啪作响。
沈肆月也不以为意，指尖的叩击声停下，转而切入正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明日便是慎王府设宴之期，我吩咐你备下的事，可都妥当了？”
“……嗯。”沈凛喉间滚动，依旧是一个短促到几乎吝啬的音节。
“嗯？”沈肆月眉梢轻挑，唇角带笑地看向他，“你不会说话么？”
说话间，她俯身而下，猛地捏住沈凛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与她对视。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沈凛那双深邃的桃花眼中，满是戒备与压抑。
她的视线如有实质，带着冰冷的探照意味，在他脸上每一寸肌肤缓缓滑过。
从未如此清晰地将自己的面容暴露在人前，尤其还是这般屈辱的姿态下，沈凛的身体瞬间僵硬，下颌骨在她指下绷紧，胸腔里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和屈辱感翻涌而上，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忍耐着，唇瓣微启，正要挤出点什么——
“啪！”
一声脆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室内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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