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中光线昏暗,沈肆月蹲下身,从最角落的地砖下取出那本薄薄账册。她拂去尘土,随手翻开几页,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好大的胆子。”
账册上“修缮内院”、“小厨房采买”、“府中更衣”名目繁多,笔迹却是清一色的徐会计。每月出银数量不一,但多数集中在乔氏亲管的小院一带,甚至有几笔银子流向了城南几处商铺,落款是乔氏娘家的“乔福记”。
“她竟敢用沈家银子养她娘家的买卖?”小椿惊愕出声。
“她当然敢。”沈肆月冷笑,将账册合上,目光犹如刀锋,“沈家掌权的是我父亲,而我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在意这些。”
“小姐,那咱们怎么办?要不要首接去揭了她的老底?”
“揭了?”沈肆月摇头,语气沉稳得像是多活了一世,“若我这就去揭穿她,她只要哭一哭,说是管事不善,父亲最多责骂两句,反说我小题大做、心胸狭窄。”
她起身,指尖轻抚那册账本:“她能一笔笔挪银,我便一笔笔收回。乔氏的命脉,在这些银子上。银子去了,她人便去了。”
“小姐的意思是?”
“她挪了多少,我便替她补上多少,在账面上不留下问题,好让乔氏更加肆无忌惮,放松警惕。再让人真正私下追查银子去了哪里,最后叫她吐得连骨头都不剩。”
小椿听得心惊,忽而又忍不住笑出声:“小姐您现在,好像比从前厉害得多了。”
“我若还是从前的沈肆月,早就死了。”
沈肆月望向窗外,目光落在沈宅高墙之外,脸上无喜无怒,却比笑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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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阁。
夜色渐深,沈肆月吩咐小椿唤来吴账房。
“是,小姐。”
不料小椿走出外门,却被守夜的婆子拦住了:“不知小椿姑娘夜里外出所为何事?”
“我家小姐让我请吴账房来。”
那婆子一惊:“这……夜里请账房,怕是……”
“我要请谁,怕轮不上婆婆质问。”
两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清冷而不容置疑的声音,沈肆月神情肃然,目光坚定。婆子不敢多言,只得放行。
片刻后,花厅中烛火摇曳,吴账房战战兢兢站在角落。
沈肆月坐于主位,将账册摊开:“吴账房,您来替我算算,过去这一年,这‘修缮内院’总共用了多少银子?”
吴账房抹了一把冷汗,低头细算,不多时就咽了口唾沫:“一……一千两有余。”
“一千两。”沈肆月点头,“可是我母亲院中屋舍十年未修,我房中用具皆为旧物,倒是庶母那边……小厨房刚修,门匾也换了新漆,是不是?”
吴账房脸色发白,连连点头。
“此事我不会声张,只请吴账房以后账目留一份给我亲阅。倘若谁问起,就说是沈大小姐怕家中账务混乱,想帮父亲分忧。”
“是是是,老奴遵命。”吴账房连连点头。
沈肆月眼眸轻敛,指尖轻敲案面:“徐会计那边,近期让他多休几日罢,别太辛苦了。”
吴账房哪敢不从,连夜离去。
小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姐一开口,那吴账房就跟见了神仙似的。”
沈肆月起身,缓步回房:“不过是给他留一条路罢了。人嘛,贪财易操控,但更怕丢命。”
她话音一落,眉眼微敛,冷意骤生。
“下一步——让乔氏的命根子,动一动风。”
“明日,你随我去暗街一趟。”沈肆月垂着眼,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小椿听了,一惊:“小姐为何要去那般人群杂乱之地?”
“这府上下,哪儿不是乔氏的眼线?”沈肆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意,“你信不信,今日我叫来账房的消息,明日那守夜的婆子便会一字不漏地报给乔氏。这些眼线暂且动不得,但总得给自己寻个得力的人手。”
沈肆月心中自嘲。从前是她太过天真,心思从未放在这些算计上,也把这个父亲想得过于良善。以为正妻独生女的身份便是天然的继承权,却不料他竟早早预备将家业传给那庶子。
既然要争,那就好好争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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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日头正烈,沈府后门悄然开启,一辆不起眼的旧式马车缓缓驶出。
车内,沈肆月换了身素灰布裙,斗笠压得很低,帘影遮面。小椿紧挨着她,唇被咬得发白,声音细若蚊呐:“小姐,奴婢实在不放心。那暗街……可不是个正经地方。”
“正经地方的人,靠不住。”沈肆月语气平静无波,眸底却掠过一丝锐芒,“我要的,是己身陷绝境,甘愿将命交予我手的人。”
“我要的,是一把最趁手的刀。”
马车在几条街外停下。两人步入一条愈发狭窄的深巷。
石板路被污浊的泥水浸染得黝黑湿滑,两旁是贩卖旧衣、赌斗、私贩药材以及见不得光之物的铺子。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料、汗臭和腐烂的混合气味,横七竖八的破烂布幔遮蔽了大半天光,宛如昼夜颠倒。
“这边。”沈肆月从袖中取出半枚古旧铜符递给小椿。小椿依言上前,交给守在一座青砖老屋前的壮汉。那汉子一见铜符,立刻堆起谄笑,躬身引她们入内。
老屋内部出人意料地宽敞,却更显压抑。地面湿哒哒的,中央赫然围着一圈粗木桩,如同兽栏。场中喧嚣鼎沸,几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倚在矮几旁,品着酒水,目光却放在铁笼内的血腥搏杀上——
两个赤膊的亡命徒,一人持钩,一人舞链,身上虬结的肌肉布满陈年旧疤,此刻正血肉模糊地缠斗在一起。围观者嘶吼着,喝彩与咒骂交织,赌盘上的注码一盏茶就翻了一轮。
“小……小姐……”小椿脸色惨白,手指死死攥着沈肆月的衣袖,几乎要嵌进去。
沈肆月偏头看她一眼,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声音带着安抚力量:“我在,别怕。”
“再来一个!换人!”高台上的牙行老板扬声吆喝,眼角余光扫到衣着虽素朴,衣料却难掩贵气的沈肆月,浑浊的眼珠顿时一亮。
“哟,今儿可是来了贵客!”
沈肆月置若罔闻,目光投向新被推入铁笼的少年。
他赤手空拳,衣衫褴褛,身形清瘦,发梢凝结着暗红的血块,神情却异乎寻常的平静,似乎今天这场死斗与他毫无关系。
有人哄笑:“让这小崽子上去?怕是半招就成肉泥了!”
有人附和着说:“死得快,场面也热闹些!”
小椿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小姐,他……怕不是会被活活剐了。”
沈肆月却微微眯起了眼。她捕捉到了少年眼底那抹被强行压制的、如同岩浆般翻涌的戾气——那是真正困兽的眼神。
她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倏然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鞘上红宝石在昏暗光线下幽光一闪。众人未及反应,匕首己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抛落在少年脚边。
“看着顺眼,给你个翻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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