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花园，阳光正好。
碧绿的荷叶铺满了大半荷塘，粉白嫣红的荷花亭亭玉立，暗香浮动。
揽月亭内，莺声燕语，环佩叮当。
叶芸香今日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娇嫩的鹅黄色烟纱裙，衬得她小脸娇俏，正亲热地挽着礼部侍郎家三小姐李倩儿的手臂，巧笑倩兮。
周围还坐着几位同样装扮精致的官家小姐，都是平日里与叶芸香交好、又隐隐嫉妒叶棂鸢的。
“唉，说起来，棂鸢姐姐真是可怜，”叶芸香用一方绣着兰花的丝帕，轻轻按了按眼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好端端的，怎么就……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为了个柳青云……值得吗？闹得如今……名声……唉……”
她欲言又止，留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可不是嘛！”
一位穿着桃红裙子的孙小姐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刻意的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听说昨日苏二小姐去探望，棂鸢姐姐还……还说了些疯疯癫癫的话？芸香妹妹，你可要小心些，别被冲撞了。”
“是啊，芸香姐姐，你心善，还想着替她祈福，可别……”另一位小姐也附和着。
叶芸香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一副强忍悲伤、姐妹情深的模样。
“不管姐姐变成什么样，她终究是我的姐姐，我们血脉相连……啊！姐姐！你来了！”
她像是刚发现站在亭外回廊下的叶棂鸢和小菊，惊喜地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语气充满了关切。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我们正说着要去看你呢！”
她伸手想去搀扶叶棂鸢，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叶棂鸢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和那身素净到近乎寒酸的打扮，眼底的幸灾乐祸几乎要藏不住。
亭中几位小姐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好奇、同情以及……一丝鄙夷。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荷塘里偶尔响起的蛙鸣。
叶棂鸢看着叶芸香伸过来的手，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仿佛受惊的小鹿，眼神怯怯地扫过亭中那些各怀心思的目光，最终落在叶芸香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上。
她微微垂下头，声音细弱蚊蚋，带着病后的虚弱和一丝不安。
“芸香妹妹……各位妹妹……有心了。我……我躺久了，想出来透透气……”
她这副畏缩怯懦、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落在众人眼中，更是坐实了“疯癫”、“失魂落魄”的流言。
几位小姐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李倩儿更是用帕子掩着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姐姐快进来坐！”
叶芸香心中畅快无比，面上却愈发亲热，伸手挽住了叶棂鸢的胳膊，将她往亭子里带。
“姐姐身子虚，吹不得风。妹妹特意让人备了上好的安神茶，给姐姐压压惊。”
叶棂鸢被她半搀半拽地带进亭子，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小菊紧张地跟在后面。
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果然摆着精致的茶点。
叶芸香拉着叶棂鸢在主位旁的位置坐下，自己则坐在她旁边。
她身边的一个大丫鬟，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用上好苏绣包裹着的圆形绣篮，里面似乎装着些针线活计和几本书册。
叶芸香状似无意地将绣篮放在了自己另一侧的凳子上，离叶棂鸢很近。
“姐姐，快尝尝这茶，是父亲前些日子得的雨前龙井，最是清心养神。”
叶芸香亲自端起一杯茶，递到叶棂鸢面前，笑容温婉，眼神却带着一丝逼迫。
叶棂鸢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如同看戏般的目光，脸上露出挣扎和为难的神色。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似乎想去接那杯茶，动作却异常迟缓笨拙。
“姐姐？”叶芸香故意将茶又往前递了递，身子也微微前倾。
就在她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叶棂鸢的手时 ——
“啊！”
叶棂鸢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低呼！
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这一仰，动作看似慌乱笨拙，角度却刁钻至极！
她的手臂“不小心”地、极其精准地撞在了旁边凳子上那个苏绣绣篮的边缘！
“哐当！”
绣篮被这股力道猛地撞翻在地！
篮盖掀开！
里面色彩斑斓的丝线、绣绷、小巧的剪刀、顶针等物散落一地。
同时，几本装帧还算精美的书册也滑了出来，摊开在光洁的青石地面上。
亭内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地上那几本摊开的书册牢牢吸引！
只见那书页上，赫然是色彩鲜艳、线条大胆的……男女交缠的春宫图！
画面露骨，姿态放浪，旁边还配有极其淫靡香艳的诗词！
其中一本的封皮上，清晰地印着三个大字——《玉娇梨》！
另一本则是《灯草和尚》！
都是闺阁中明令禁止、见不得光的淫秽禁书！
“啊——！”
李倩儿等几位小姐看清书页内容，瞬间羞得面红耳赤，纷纷尖叫着以帕掩面，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叶芸香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雷劈中！这些书……
这些她偷偷藏在绣篮底层、准备用来构陷某个看不顺眼小丫鬟的“利器”……怎么会……
怎么会在这里？！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翻了出来？！
她惊恐地看向叶棂鸢，只见叶棂鸢也“恰好”被这“意外”吓得花容失色，身体摇摇欲坠，脸色白得像鬼，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地上的秽书，嘴唇哆嗦着，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颤抖。
“这……这是什么污秽东西？！芸香妹妹……你……你的绣篮里……怎么会有……会有这等……这等不堪入目的……下流之物？！”
叶棂鸢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她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和刺激，身体一软，眼一闭，整个人就朝着旁边的李倩儿身上“虚弱”地晕倒过去！
“小姐！”小菊眼疾手快，惊呼着扑过去搀扶，正好挡住了叶棂鸢倒下的方向，让她软软地靠在了自己怀里。
场面一片混乱！
小姐们的尖叫声，丫鬟婆子的惊呼声，还有地上那摊开的、刺眼的淫秽画面交织在一起！
叶芸香彻底懵了！
她看着晕倒在丫鬟怀里的叶棂鸢，又看看地上那几本让她百口莫辩的秽书，再看看周围那些小姐们投射过来的、从最初的鄙夷（对叶棂鸢）瞬间转变为极度震惊、鄙夷、甚至厌恶（对她）的目光……
巨大的羞辱感和恐惧如同冰水，瞬间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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