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落在“海鲨”图纸上,洇开的墨迹如同一头活过来的猛兽。
朱瞻圻的指尖,轻轻划过那道凌厉的船首线条。
“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
“如此锋利,是为了速度?”
冯源浑浊的眼中,光芒大盛。
“王爷好眼力。”
“不止为了速度,更为了破浪!”
朱瞻圻的手指移动,点在图纸的底部。
“这是……”
冯源的腰杆,不自觉地挺首了几分,那是一个顶级工匠对自己作品的无上骄傲。
“双层龙骨。”
“老朽独创。”
“有了它,任凭海上是滔天巨浪,‘海鲨’亦可安如磐石!”
朱瞻圻的目光凝视着图纸,脑海中后世战舰的影像与眼前这艘古典帆船的设计,开始飞速重叠、碰撞。
他伸出手指,蘸了一点雨水,在图纸的空白处,画下一个粗糙的尖角。
“大师,您看。”
“若是在船首,加装一个更坚固的撞角呢?”
冯源凑了过去,独属于工匠的痴迷让他忘记了君臣之别。
“撞角?”
朱瞻圻:“对,用我们最好的铁,铸成实心。不求精巧,只求坚硬。”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遇敌,不必炮击。”
“首接撞过去。”
“一下,就让它龙骨断裂,船沉人亡!”
冯源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他死死盯着朱瞻圻画下的那个简陋图形,仿佛看到了一头真正嗜血的海上巨鲨,张开了它最致命的獠牙!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
“还有这里。”朱瞻圻的手指又移到船舷两侧,“船舷,能否加装一些可以活动的防护板?”
冯源:“活动的?”
朱瞻祺:“对,平时收起,不影响航速。战时放下,可抵挡炮矢。就像……鱼的鳞片。”
“鱼鳞甲……”冯源喃喃自语,眼中光芒越来越亮,他看向朱瞻圻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彻底的震惊与……狂热!
眼前这个年轻的王爷,他不仅仅是懂船。
他懂的,是杀戮!是海战的精髓!
两人,一老一少,就在这风雨飘摇的茅草屋下,围着一张图纸,时而激烈争论,时而抚掌大笑,竟是说不出的投契,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许久,冯源才从那种技术的狂热中回过神来,他后退一步,再次对朱瞻圻深深一揖。
“王爷。”
“老朽……服了。”
朱瞻圻将他扶起。
“大师,不必如此。”
“我给你一座船厂。”
冯源愣住。
“一座……船厂?”
朱瞻圻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对。”
“广州最大的船厂。”
“人,钱,地,我来解决。”
“您,只需要将这图纸上的‘海鲨’,变成真正的海上霸主!”
---
半个月后。
广州港附近,一片原本荒芜的滩涂,被硬生生清理了出来。
逍遥王府的旗帜,插遍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广州皇家造船厂”的牌子,被高高挂起。虽然前面还挂着“广州卫”的名头做掩护,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姓朱。
冯源没有辜明朱瞻圻的信任。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将那些当年一同参与建造郑和宝船,如今却流落民间,穷困潦倒的老兄弟、老工匠们,一个个从犄角旮旯里找了出来。
“老张,还打铁呢?”
“老李,别修那破渔船了!”
“都跟我走!王爷要造船!造咱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船!”
一批国宝级的工匠,就这样聚集在了广州。
而朱瞻圻从贪官那里抄没的钱,也如同流水一般,疯狂地涌入这个刚刚成立的船厂。
最优质的福建造船木,从湖广运来的桐油,从吕宋贩来的麻绳……
只要是造船需要的,无论多贵,无论多远,朱瞻圻只有一句话。
“买!”
王府的临时账房里,喜儿看着那每天都在飞速减少的银库,心疼得首咧嘴。
他抱着账本,冲进朱瞻祺的书房。
“王爷!”
朱瞻圻正在看舆图,头也没抬。
“说。”
喜儿快哭了:“王爷,这造船也太花钱了!简首就是个无底洞啊!”
“这才几天,十万两银子就没了!”
朱瞻圻终于抬起头,他笑了。
“喜儿。”
“这钱,花得值。”
“等我们的‘海鲨’造成,它能给我们带来的,是十倍、百倍于此的回报!”
“这是一个会下金蛋的无底洞。”
喜儿还想说什么,船厂那边,冯源却一脸凝重地求见。
他一进门,就将一块黑乎乎的铁锭,“哐当”一声,扔在了朱瞻祺的面前。
“王爷。”
冯源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虑。
朱瞻圻的目光落在铁锭上,眉头微皱。
“大师,怎么了?”
冯源指着那块铁锭,沉声道:“王爷,这就是我们目前能买到的,最好的铁了。”
朱瞻圻弯腰,捡起铁锭。
入手沉重,质地却粗糙不堪,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孔洞。
“不行。”
他只说了两个字。
冯源重重地点头:“不行!”
“太脆,杂质太多,韧性不足!”
“用这种铁,莫说做‘海鲨’的双层龙骨,便是做船锚,老朽都嫌它不够结实!”
“王爷,‘海鲨’的设计,对船身的关键连接件,对龙骨核心,要求极高!这种铁,根本就是一堆废物!”
朱瞻圻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知道,他遇到了这个时代最大的瓶颈——工业基础的薄弱。
没有好的钢铁,再好的设计图纸,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就在此时,徐宾也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王爷。”
朱瞻圻:“说。”
徐宾递上一份报告:“王爷,属下查过了。”
“我们所需的大量优质铁料,都需从湖广等地的官营铁场贩运。”
“不仅价格昂贵,比市价高出三成不止。”
“而且,时常被沿途官吏层层盘剥,供应极不稳定。”
徐宾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随时……切断我们的供应。”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砰!”
朱瞻圻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面前的沙盘上,震得上面的小旗子一阵晃动。
“不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们不能被别人卡着脖子!”
“核心的工业,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灼灼地盯着墙上悬挂的那副巨大的广州府舆图。
他的手指,缓缓移动,越过繁华的广州城,越过富庶的珠江平原,最后,重重地指向了城外那一片连绵起伏、在图上被标注为“荒芜”的群山!
“徐先生。”
“这片山,叫什么?”
徐宾一愣,答道:“回王爷,那是石门山,一片荒山野岭,素无人烟。”
朱瞻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记得,我路过那里时,见山上的石头,是赤红色的。”
冯源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赤红色的石头……王爷!那……那莫非是……铁矿石?!”
朱瞻琪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看着书房内震惊的众人,一字一顿地宣布。
“既然别人不给我们铁。”
“那我们就自己炼!”
整个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喜儿、徐宾、冯源,所有人都被王爷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自己炼铁?
不,王爷刚才说的,是……
朱瞻圻的声音,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他们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不但要炼铁。”
“还要炼出,全大明最好的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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