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闷热与烟尘,几乎将人蒸熟。罗小霞(罗梦霞)跪在灶台前,膝盖被粗糙潮湿的地面硌得生疼。她机械地用烧火棍拨弄着灶膛里半死不活的火苗,浓烟呛得她肺叶生疼,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胖厨娘的呵斥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她的耳膜。
“新来的!眼瞎了?!没看见蒸笼快没汽了?!加柴!加柴啊!” 胖厨娘一勺子敲在旁边的铁锅沿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罗小霞连忙抓起几根潮湿的木柴,塞进灶膛。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新柴,发出更大的哔剥声,浓烟更甚。她一边咳嗽,一边用袖子擦着被熏得模糊的眼睛,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探针,牢牢锁定在厨房的关键节点上:
油灯!挂在东侧墙壁的木楔子上,灯焰在穿堂风中不安地摇曳,灯油在粗陶灯盏里晃荡。下方堆着引火的干草和一小堆备用的灯油罐(粗糙的陶罐,用木塞封着口)。
水缸!在西墙角,半缸浑浊的水,水面漂浮着杂质。取水用的是挂在缸沿的、带绳子的旧木桶。
送餐小门!在北墙,通向主楼回廊。门是厚重的木门,门闩是粗大的木栓。
堆放的柴火!紧挨着灶台和木质墙壁,大部分是潮湿的,但靠近内侧有一些干燥的劈柴和易燃的刨花、木屑。
每一个点,都在她脑中标注了潜在的风险等级。她尤其留意着那盏油灯和旁边的备用灯油。厨房里忙碌而混乱,没人注意这个新来的粗使丫头异常专注的眼神。
“罗小霞!死哪儿去了?!前头催点心!把这笼蟹黄汤包赶紧送过去!走西角门!别让贵客等急了!” 胖厨娘将一个沉甸甸的、冒着热气的多层食盒粗暴地塞到罗小霞怀里。
机会!罗小霞心头一动。
送餐!这意味着可以短暂离开厨房,进入主楼区域!她连忙低头应声,费力地抱起那滚烫的食盒,走向北墙的送餐小门。另一个小丫头赶紧跑过来帮她拉开了沉重的木门。
一股夹杂着雨气的穿堂风猛地灌入厨房。门外是一条狭窄、阴暗、铺着青石板但同样湿滑的回廊,连接着厨房与主楼的后堂。回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尽头处隐约透出主楼厅堂的灯火光亮。
融入!观察!罗小霞抱着食盒,低着头,脚步匆匆却刻意显得笨拙不稳,沿着回廊向前走。她的心跳得飞快,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快速捕捉着回廊两侧的景象:斑驳的墙壁、紧闭的房门(杂物间?下人居所?)、还有……通往二楼的狭窄木楼梯!
就在她经过楼梯口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争执声清晰地从楼上传来:
“……嬷嬷!求求您!再宽限一日!就一日!我……我定绣完……” 是沈瑾玉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的哀求。
“宽限?哼!刘老爷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今晚戌时三刻,要么乖乖拿着东西跟我去见刘老爷,要么……” 崔嬷嬷的声音冰冷刻薄,如同毒蛇吐信,“……你就抱着你那件破嫁衣,一起烂在这屋子里吧!别忘了,你的‘身契’可在刘老爷手里攥着!捏死你,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身契”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罗小霞心上。她脚步一顿,怀里的食盒差点脱手。沈瑾玉的啜泣声清晰地钻进耳朵,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无力感。罗小霞不敢停留,甚至不敢抬头看向楼梯上方,只能加快脚步,抱着食盒走向回廊尽头透出光亮的地方——那是主楼的后堂入口。
她掀开一道厚重的棉布门帘,喧闹的人声和温暖的(带着脂粉香和酒菜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雕梁画栋,但己显陈旧。几个穿着绸缎长衫的男人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饮酒谈笑,主位上坐着的正是那个微胖、摇着折扇的刘兆麟!旁边还有几个浓妆艳抹、陪着说笑的女子。
罗小霞不敢多看,低着头,快步走向一个站在角落、像是管事模样的男人,将食盒奉上。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放下快滚。罗小霞如蒙大赦,放下食盒,转身就走。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大厅一侧通往内院的门廊,以及门廊外……那株在风雨中疯狂摇摆的银杏古树巨大的树冠!
位置确认!主楼与银杏树的距离比想象中更近!她迅速收回目光,低头快步退出后堂,重新回到那阴冷潮湿的回廊。刚才沈瑾玉绝望的哀求声和崔嬷嬷冷酷的威胁,如同冰冷的附骨之蛆,缠绕着她。戌时三刻……就是今晚!毁灭的倒计时,清晰地在她脑中滴答作响。
她必须尽快回到后院,找到刘大星!时间真的不多了!
后院围墙边,雨势滂沱。刘大星(刘彩星)正和几个工人一起,费力地将冰冷的石灰浆抹在渗水的墙缝上。她的动作模仿着力工的笨拙,但每一次抹刀的角度和力度,都精准地覆盖在之前判断出的结构隐患点上。冰冷的石灰浆粘在手上,混合着雨水,带来刺骨的寒意和腐蚀性的微痛。
“刘大星!你他妈没吃饭啊?!用点力!糊上去!压紧!” 王德发在旁边指手画脚地吼着,唾沫星子混着雨水乱飞。
刘大星闷头干活,用粗重的动作掩饰着内心的焦急。胸口的银针紧贴着皮肤,冰凉的存在感时刻提醒着她楼上的危机。她一边抹着石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再次确认着关键位置:
堆放朽木和破筐的角落(靠近主楼后墙和坠针点)、那根重要的支撑房梁(己架好,位置靠近银杏树)。油灯!她猛地注意到,在主楼后墙一个用来临时照明的凹龛里,挂着一盏防风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在风雨中顽强地亮着,灯焰被风吹得忽明忽暗。那位置……下方正是堆放的朽木!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隐患点!刘大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盏灯,如果被风刮倒,或者被什么意外引燃……后果不堪设想!她必须记住这个位置!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院小门方向传来。罗小霞低着头,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她似乎被崔嬷嬷又指派了新的任务,径首跑向廊檐下堆放杂物的角落,拿起一把破扫帚,开始清扫廊檐下被雨水打进来的落叶和泥水。
两人的目光在滂沱大雨中,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短暂地交汇了一瞬!没有任何言语,但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紧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默契。罗小霞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确认了主楼内部情况和沈瑾玉的危急处境),目光迅速扫过主楼后墙那盏危险的油灯,又瞥了一眼堆放朽木的角落。刘大星的眼神则锐利地扫过罗小霞刚刚出来的回廊方向、那根支撑房梁,最后落在罗小霞身上,微微颔首(确认了隐患点位置和银杏树状况)。
信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传递。
刘大星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时间紧迫,沈瑾玉己被逼到绝境,而这座绣坊如同一个布满了干柴和火星的炸药桶,只差一个引爆点!她必须利用“工匠”身份的优势,做点什么!目光再次投向那堆朽木和破筐。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急速成型——制造一个可控的、能吸引注意力的“意外”,地点……就在那里!
她一边继续笨拙地抹着石灰,一边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靠近那堆朽木。同时,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地面,寻找着可用的工具。一块半埋在泥里的、边缘锋利的碎瓦片,引起了她的注意。
就是它了!
趁着王德发转身去训斥另一个工人的空档,刘大星飞快地弯腰,借着抹石灰的动作做掩护,一把将那块巴掌大的锋利碎瓦片捞起,迅速塞进自己宽大的袖筒里!冰冷的瓦片边缘硌着她的手臂,带着泥土的腥气。
她需要等待时机,一个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从主楼引开的时机!
她需要将这块碎瓦片,变成一个引发“意外坍塌”的完美道具!目标:那堆朽木和破筐!
雨,越下越大。风,卷着雨幕,发出呜咽般的呼啸。戌时三刻的阴影,如同浓重的墨汁,在冰冷的雨水中迅速扩散。罗小霞在廊檐下奋力清扫,目光却忧心忡忡地望向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刘大星在雨中“笨拙”劳作,袖中的碎瓦片如同淬毒的獠牙。
毁灭的齿轮,在风雨的呜咽中,开始缓缓转动。而她们,这两个来自未来的闯入者,必须在这泥泞惊魂的雨夜,用最“巧合”的方式,撬动那致命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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