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棠礼安静坐在后座，一动不动地看着车窗外，车内暖风吹着不一会眼皮就抬不起来了。
沈予由从后视镜看到后，随手关上了副驾打开的车窗。
三十分钟的路程，抵达沈予由家楼下时候，棠礼己经睡着了。
沈予由又缓缓打开车窗，露出一个小缝隙，让外面的凉风可以吹进来，但不多。
棠礼睡梦中感受到了凉意，额头微微出的汗也被抚干。
缓缓睁开眼，棠礼差点忘了自己正是在去“狼窝”的路上，就这么心大地睡着了？
沈予由发现棠礼谨慎地看着外面的环境，他心想自己有那么像坏人吗？
棠礼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现在肯定十二点了，黑不隆冬的能看出个什么。
“下车吧。”沈予由见棠礼醒的差不多了，主动打破沉默。
“好。”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就像棠礼心里不安的打鼓声。
钥匙插入锁孔“咔嗒”一声。
“我家没有多余的拖鞋，你穿我的吧。”
棠礼闻声低头看见一双灰色拖鞋，自己和沈予由又不熟，就是一个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但此刻自己都到他家里来了，听到沈予由关门得声音，棠礼心里有些怪自己。
沈予由看棠礼没动静，凑上前去，想看看她怎么了，结果正好把担惊受怕的棠礼吓了一跳。
“怎么了？后悔了？”沈予由被她逗笑。
棠礼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怯怯地摇了摇头。
“放心，你知道我的身份信息，报警的话，我逃不掉的。”
沈予由说完，光脚走了进去，顺势脱下身上的夹克外套，只剩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宽肩窄腰，优越的身材展露，棠礼的心思不争气地一下子被勾走了。
的确，沈予由身高一米八五，常年健身，是实在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搭配一张权威的脸，勾人心神情有可原。
“喝水吗？”沈予由问。
棠礼迅速回神，随便脱掉鞋，穿上了沈予由的拖鞋，回答:“喝。”
她边观察边走到客厅，在沈予由的眼神示意下，坐到了沙发上，一杯热水也递给棠礼。
“谢谢。”
喝下去的舒服的温度，让棠礼瞬间缓和了几分疲惫，也想起来了正事。
“那个，能先给我手机充个电吗？”
“你现在要看吗？要的话，我给你取一个充电宝？”
棠礼想了一下，起码得和棠母报个平安，“嗯，麻烦了。”
“好。”沈予由走进卧室，没几分钟就拿了一个充电宝递给棠礼。
手机开机后，没有棠母的信息轰炸，只有几条冷冰冰的微信。
【结婚，没得商量。】
【之后找个时间给你林阿姨道个歉。】
【替家里想想。】
棠礼很少有自我抉择的时刻，她习惯于随波逐流，跟在别人后面。从小在满是争吵和冷漠的家里，棠礼总是讨好棠母。
这样做，妈妈会开心一点。
那样做，妈妈会轻松一点。
算不算委屈自己棠礼不知道，只是她做的一切，棠母好像不认账。
她只会忽视棠礼的付出，每每让棠礼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
一场戛然而止的婚事，一次模糊不清的爱恋，让棠礼陷得更深。
这时的沈予由正在厨房通电话，一只手撑着身后的岛台，身体随意地靠着。
“嗯，我之后问问朋友。”
“谢谢哥哥。予由，麻烦你了，为妈妈家的事，辛苦你了。”
“没事。”
……
棠礼关掉手机，若有所思。
如果一定要结婚应付家里的话，那对象棠礼要自己选。
她这一次不想妥协，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可她没有人选，沈予由好像是单身，她在心铃偶然听到过。
就这一次，就勇敢这一次，她会为这一次的决定买单。
棠礼放下杯子，突兀地站起身，“沈医生，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垂下的双手紧紧握拳，起伏的胸口都在展示着她的紧张。
沈予由转过头，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几秒，他还想着要不要去拿温度计，让棠礼测一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说胡话。
棠礼知道自己突然提出这么一个“邀约”很奇怪，为了让沈予由知道自己是认真的。
棠礼向前迈了一步，一句话，迈一步，己经耗尽了她仅有的勇气。
他们都没有说话，在昏黄的灯下对望，室内温度好像突然热了起来，但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棠礼和沈予由，他们虽然都固守着安全距离，却又试图想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什么。
一股咖啡的醇香进入鼻腔，沈予由清醒过来，在棠礼即将反悔的最后一秒开口：“我答应你。”
棠礼心脏仿佛漏拍一秒，也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什么？”
沈予由走向棠礼，主动打破刚才的安全距离，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回答。
“结婚，我答应你。”
棠礼本来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应该没有人能会同意这个有点“无理”的要求，结果他就这么简单轻易地答应了，以至于现在棠礼不知道该说什么，化主动为被动，自己来他家的动机也变得不纯了。
沈予由见棠礼迟迟不回话，看她似乎有点为了一时嘴快反悔，没关系，他是认真的，他给她足够时间思考，他知道他们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
婚姻在这个时代，早就不是爱的结局了。
至少，他们俩父母的婚姻都是失败的。
棠礼和沈予由的动机都是反抗。棠礼不想让母亲决定自己要嫁给谁，对于沈予由，他的反抗很简单，有一个“家”，证明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就算是表面功夫。
沈父沈竟德和沈母黎盈在沈予由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一年后，他们各自成了家，有了孩子，沈予由成了夹在中间，没人要的可怜虫。
沈予由厌倦了他们讨论自己要去谁家住时候的推脱的表情，最后无论去哪，他都是外人，都挤在别人幸福外壳的缝隙里。
沈予由明白，父母不是不爱自己，只是更爱他们各自的孩子。
现在他这个“麻烦”长大了，他们也都会为此松一口气。好像如果这时候沈予由结婚成家，他们当父母的责任就尽到了一样。
“今晚你可以睡次卧，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沈予由安顿完就进了主卧，结婚的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好像从来没提过一样。
“谢谢，麻烦了。”棠礼也赶紧逃离了这里，进了卧室。
卧室里面能看出来沈予由提前收拾过，白色简约的衣柜贴墙立着，木质的床边柜上放着香薰，棠礼上前闻了闻，是佛手柑的味道，十分清新。棠礼卸下防备，一屁股坐在床上，顺势向后躺下，被柔软包围着。
她有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了，结婚是棠礼提出来的，可这时候她却又后退了，当起了逃兵，有点想缴械投降的意思。
她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出沈予由看向她时的眼神，坚定且认真，他没在开玩笑。
棠礼试图弄明白沈予由答应的理由，但强烈的困意再次来袭，棠礼无力抵抗，呼吸渐渐平稳，慢慢睡去。
第二天棠礼醒来己经是早上八点，她昨晚竟睡了一个好觉，幸好她上午没有课，不然还真能误课。
棠礼睡眼惺忪的打开门，闭着眼伸了一个懒腰，忘记了自己是在沈予由家里。
“早。”沈予由解开围裙刚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了醒来的棠礼。
棠礼被吓了一跳，反应了几秒，尴尬地说:“早。”
棠礼轻轻挪步，看到了餐桌上放着的一碗清汤面，是很不敷衍的早饭，很香很香。
昨晚也没怎么吃饭，棠礼还真饿了，还真没想到沈医生这么会做饭，棠礼眼中的沈予由，外表生人勿近，不言苟笑，没想到生活中竟然是个穿着印着小狗围裙的温柔男人，反差不小。
“卫生间有一次性洗漱用品，你收拾好就来吃饭吧。”沈予由开口提醒站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棠礼。
“好的，谢谢。”
沈予由看着棠礼的背影，他怎么感觉刚才她好像在偷笑。
棠礼十分钟速速解决后，回到了餐桌，和沈予由面对面坐下。
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低头吃着面，味道不错，清香顺滑，棠礼很给面子地吃了个干净。
沈予由本想去洗碗，结果被棠礼抢先拿走了碗。
“我来洗吧，你都做早饭了，昨晚也够麻烦你了。”棠礼去了厨房。
昨晚的麻烦，棠礼的话恰好又提醒了沈予由，他们都是成年人，在没有酒精的作用下，对自己说出的话就要负责任，至少沈予由愿意。
“你想好了吗？”
“什么？”棠礼茫然转身。
“结婚，你提的。”
棠礼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下，对上沈予由等待的目光，不自觉抿紧嘴唇。
怎么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前面的路是什么样，棠礼不知道，但身后就是那个熟悉的黑洞，她宁愿放纵自己往前走，起码选择权在自己手上。
棠礼不再回避，清晰有力地说：“想好了，结。”
“结？”
“结，越快越好。”棠礼点头，为了尽早让棠母停止折腾，只能这样做。
沈予由虽然不知道棠礼为什么这么急，但他没意见。
“民政局八点半上班。”
现在八点西十五，今天有时间那就今天结，免得之后再约。
“我得回去拿户口本，要不你先过去？”
“我送你，然后我们……”
“不用，”棠礼连忙拒绝，“我自己打车回去，你先过去，万一人多，你正好占个号。”
他们现在这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棠礼还是不太想再麻烦沈予由。
“好吧。”
刚刚还在同一屋檐下吃早餐的两人，出了门就像陌生人一样，各走各的。
取户口本不是一件容易事，好在棠礼知道放的位置，在棠母棠父卧室里的衣柜里，她只需要找个契机进去就好。
棠礼从包里掏出钥匙，深呼一口气，插进了锁孔。
“嗯？”上锁了，家里没人，棠礼脱鞋进去，杨芝和棠春林都不在。
不在也好，棠礼本来就不想再应付他们。
拿上作业后，棠礼又找到了户口本，拿在手里的那一刻，棠礼心里还有点兴奋，面对人生大事的激动。
她把东西都放进包里，网约车己经到了楼下，沈予由也发来消息，他到了民政局。
棠礼利索出门，上车，民政局刚好人很少，没一会就排到了棠礼和沈予由，不到十分钟，填好信息，结婚证就办好了，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这算闪婚吗？算吧。
棠礼和沈予由都不打算把结婚的消息隐瞒，这与他们的目的相反，不过关于闪婚，棠礼不想告诉家里，只能再撒一个小谎。
棠礼：“如果要和家里说的话，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话术吧？”
沈予由不解：“话术？”
“嗯，回家里他们肯定会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呀，认识多长时间之类的问题。”
如果棠礼不提出来，沈予由还打算实话实说来着。
“怎么认识？我是医生，你是病人，那就是看病认识的。”
“千万不行！”棠礼去看心理医生是瞒着棠母的，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又要说她了。
传统老一辈思想心理上的问题都是臆想出来的，用棠母的话那就是闲的，她从来不会换位思考，以棠礼的角度去想问题。
棠礼犹豫片刻，“我妈不知道我看心理医生。”
沈予由表示理解：“好，那你想你一个合适的说法，之后告诉我就行。”
“也好。”棠礼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她下午有课，户口本还没送回去呢，该回家了。
“你还有工作吧，事也办完了，我们……”
“嗯，你有课？我送你。”
“不用了，这离我家不远，我自己回去吧。”
沈予由己经往停车的地方走去，知道棠礼会拒绝，晃晃结婚证。
“现在在法律上，我们是夫妻关系，用不着避嫌，为你的安全着想，让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太负责任，我送你。”
随后打开车门，等着棠礼过来，很难拒绝。
棠礼只能败阵过去，坐进了副驾。
“沈医生，我不需要你负责任。”
她还是觉得两人提前说清楚比较好，省得日后有别的麻烦。
准备系安全带的沈予由手微顿，转头看向棠礼。
“我知道我们结婚是合作，彼此各有所需，所以你也不用有负担，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给彼此添麻烦，你觉得呢？”
棠礼说的话其实有些不合实际，着急把两人关系撇清，沈予由这婚结的还真是轻松。
也合他的意，沈予由看着棠礼清澈的眼神，说:“好，没问题。”
之后沈予由问了棠礼家庭住址，把“合作对象”安全送到了家楼下。
沈予由的黑色奔驰CLE和小区背景显得格格不入，爱八卦的邻居大爷大妈的目光纷纷看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车子里棠礼虽然听不见但也能猜到他们说什么了。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沈予由速速离开为好。
“谢谢你送我回来，那，我上去了。”
“嗯，再见。”沈予由把副驾车窗关上，随时准备离开。
棠礼却迟迟不下车，在那握着门把手犹犹豫豫。
“怎么了？”沈予由开口问。
棠礼慢慢回头，发丝从耳后划下，抚过脸颊，睫毛颤颤低垂，还是问出了：“你为什么会答应和我结婚？”
她还是搞不懂，沈予由为什么会和自己结婚，在棠礼的认知里，自己没有一点可以吸引别人和自己结婚，沈予由属实让棠礼想不通。他相貌好，工作好，从举止穿着来看家庭也不差，到底怎么就能看上自己呢？
沈予由认真想了想，他心里其实也没谱，他俩结婚好像就是一瞬间决定的事，挺像闹着玩儿的。
“可能是…方便治好你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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