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滚轮在大理石地面碾出细响时，李晓正将最后一件衬衫塞进夹层。领口蹭到内侧的向日葵刺绣——那是用苏晚旧丝巾改的，针脚歪扭得像她此刻的心跳。梳妆台镜子里映出陈廷洲的倒影，他倚着门框，银镯轻叩着雕花，腕间皮肤下隐约透出淡紫纹路。
"老园丁说你在收拾东西。"他的声音沉得像暴雨后的积水，手里捏着枚刚发芽的种子，嫩芽尖端泛着和他刺青相同的色泽，"祖母在楼下等你。"
拉链卡住的瞬间，李晓瞥见种子嫩芽上凝结的露珠。那形状太像她培育的"晓光"幼苗，而他指尖的茧子分明是长期握笔记录才有的痕迹。"楼下的白玫瑰开了，"她故意拨弄珍珠链，链尾"L·X"的刻痕刮过行李箱锁扣，"你说过苏晚总在花开时去花园写生。"
陈廷洲突然上前半步，银镯撞在拉杆上发出清响。"你卷袖口总比她多一圈，"他的指尖擦过她手腕内侧，那里有道浅疤，"她习惯留两指宽的边。"这话让李晓想起昨天在书房捡到的皮质笔记本，每一页都记着她喝咖啡不加糖、捏花束时惯用左手的细节。
楼梯拐角的落地钟突然敲响。李晓看见祖母坐在雕花扶手椅上，膝头摊着苏晚的相册。羊皮纸翻动的声响像在计数，首到停在那张旋转木马的合照——陈廷洲背着穿白裙的女孩，她腕间刺青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尝尝这个。"祖母推来盘荔枝果冻，瓷勺柄刻着细密的藤蔓花纹。果冻在碟子里晃荡，映出李晓攥紧拉杆的指节，"廷洲说你们都喜欢带点酸的甜食。"
甜腻味涌到喉头时，李晓想起三天前在夜市，陈廷洲买错的芒果冰淇淋。他当时慌乱解释的样子，和此刻祖母平静的眼神重叠在一起。"苏晚对芒果过敏，"她松开拉杆，指甲掐进掌心，"那她知道荧光粉混在刺青颜料里会致癌吗？"
祖母翻相册的手猛地停在某页。陈廷洲的银镯"当啷"掉在台阶上，滚到李晓脚边。相册里滑出张泛黄的处方单，边角磨损得厉害，药品栏"荧光粉过敏特效药"的字样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是父亲熟悉的字迹："加大剂量可中和毒性。"
"你父亲和苏晚用了十年做实验，"陈廷洲蹲身捡镯子，衬衫领口扯开道缝，锁骨处的白玫瑰边缘己泛起绿意，"颜料里加了向日葵花粉提取物，所以我的刺青在慢慢变样。"他指尖抚过那片皮肤，纹路竟和花坊里"晓光"的叶脉完全一致。
李晓的目光定在那片新皮肤上。晨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刺青上投下细碎光斑，像极了她昨晚在暗室看到的污染地图。祖母突然咳嗽着从相册夹层摸出枚U盘，外壳雕着未闭合的向日葵。"苏晚留的，"她染着红蔻丹的指甲轻叩盘面，"说遇到让廷洲刺青变色的人，就把这个给她。"
U盘插入电脑的瞬间，屏幕跳出加密文档。父亲的笔迹在荧光粉下显形，最后一页画着三个红点，分别标着"陈明远废料场"，而中心坐标正是老宅地下酒窖。陈廷洲的手突然覆上她手背，银镯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我从没把你当实验记录员。"
李晓猛地抽手，却碰倒了祖母面前的果冻盘。蓝紫色汁液在地毯上漫开，显影出苏晚的字迹："廷洲总说我的刺青像缺了一角的太阳，却不知道我把开启密码藏在针脚里。"而密码框旁的指纹识别区，正倒映着她和苏晚七分相似的眉眼。
"七分像，"她盯着屏幕上的坐标，想起那本记满她习惯的笔记本，"那剩下的三分，是你故意留的破绽，还是...?"
酒窖铁门突然发出异响。老园丁举着喷灯站在走廊尽头，围裙上的玫瑰汁液滴在U盘接口，瞬间爆出强光。李晓这才发现，他袖口露出的刺青边缘也泛着绿意——和陈廷洲的刺青同步生长的绿意。
此刻晨光正漫过楼梯转角，在三人交叠的影子里织成光网。李晓看着陈廷洲眼中清晰的自己，不再与相册里的笑脸重叠，终于明白那些被记录的习惯、被复刻的温柔里，藏着比污染证据更难辨的真相：当他用十年时间把刺青改成向日葵时，那些多出来的三分相似，早己在某个雨夜变成了无法复刻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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