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的摄影工作室藏在老城区的胡同深处，磨砂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向日葵贴纸。李晓推开门时，正撞见他往墙上钉新的照片——苏晚站在旋转木马前，手里攥着棉花糖，腕间的白玫瑰刺青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坐。"赵毅指了指堆满相纸的沙发，金属夹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递来的薄荷糖纸印着游乐园地图，正是十年前陈廷洲为苏晚包场庆生的那家，"还记得吗？你替她戴过同款胸针。"
糖纸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李晓望着墙上成排的照片，从苏晚第一次拿到驾照，到陈廷洲在摩天轮下求婚，每帧影像都被精心装裱，唯独缺少拍摄者的身影。"他包下整个乐园那天，"赵毅转动着桌上的相框，玻璃反光映出苏晚笑弯的眼睛，"连旋转木马的音乐都是她最喜欢的《月光》。"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李晓想起上个月陈廷洲带她去夜市，在旋转木马前犹豫许久，最终只买了支快要融化的草莓冰淇淋。"苏晚对芒果过敏，"赵毅突然拿出份菜单，边缘还留着奶油渍，"他让后厨把所有甜点换成荔枝口味，连棉花糖都要现做的。"
菜单上的字迹与陈廷洲签支票时的顿笔如出一辙。李晓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自己因芒果过敏晕倒时，陈廷洲慌乱中递来的恰恰是芒果味果冻。"他记得苏晚所有的小习惯，"赵毅将一叠票根推过来，每张日期都对应着苏晚的生理期，"却总说你偶尔的脾气像她。"
暗房的红灯突然亮起，赵毅正在冲洗新的胶卷。李晓凑近看时，相纸上逐渐显影出陈廷洲的侧影——他站在过山车前，手里举着两只兔子耳朵发箍，正是苏晚生前最爱的款式。"那天她不敢坐，"赵毅的声音从红灯后传来，"他就陪她在下面吃了二十串糖葫芦。"
糖葫芦的酸甜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李晓想起自己陪陈廷洲出席商业酒会，胃绞痛发作时，他只是让助理送来胃药，从未问过她是否怕黑、是否喜欢甜食。墙上的照片突然晃动起来，苏晚在海盗船上的尖叫与陈廷洲的笑声重叠，像根细针，刺破了她强撑的平静。
"这个给你。"赵毅递来个铁盒，里面装满了游乐园的纪念品：褪色的气球徽章、印着"晚晚专属"的钥匙扣，甚至还有枚未拆封的创可贴。"她膝盖磕破那天，"他拨弄着徽章上的向日葵图案，"他蹲在地上给她贴创可贴，周围的小朋友都喊他'骑士'。"
创可贴的包装纸突然割破指尖。李晓望着血珠滴在"晚晚专属"的字样上，想起自己在花店被花刺划伤时，陈廷洲只是递给她一瓶碘伏，说"苏晚以前也总不小心"。铁盒底部掉出张拍立得，陈廷洲背着苏晚穿过人群，她的头靠在他肩上，腕间的刺青恰好对着镜头。
"他们说要一起去看极光，"赵毅开始收拾照片，金属夹的声音越来越急，"他连求婚戒指都刻好了向日葵花纹，可惜..."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惊雷。李晓看着拍立得里两人交叠的影子，想起陈廷洲送给她的锁骨链，内侧冰冷的"SW"缩写。原来那些让她心动的瞬间，不过是他照着旧剧本重演的戏码，连温柔都带着复刻的痕迹。
"我该走了。"李晓将铁盒推回去，指尖的血渍在盒盖上留下模糊的印记。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见赵毅正在挂新的照片——苏晚站在向日葵花田中央，笑得比阳光还灿烂，而远处的陈廷洲举着相机，镜头里映出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真实的温柔。
胡同里的雨突然落下，李晓没有打伞，任由雨水冲刷脸颊。她想起铁盒里那枚未拆封的创可贴，想起陈廷洲后颈那道形似向日葵的伤疤，终于明白回忆杀的致命伤不在于往事多美好，而在于她拼命扮演的光，从来只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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