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镇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李晓收完最后一盆向日葵时，裤脚己被泥水浸透。卷帘门刚拉到一半，伞骨断裂的声响就混着雷声炸响——陈廷洲举着半把破伞冲进花店，西装后背湿得能拧出水，怀里却紧紧护着袋猫粮。
"小花又躲到阁楼了？"他抖落伞上的水珠，视线扫过空荡荡的花架。李晓递过毛巾，指尖触到他袖口的烫金纽扣——那是她亲手用向日葵籽重新镶嵌的，此刻却被雨水泡得发胀。
雷声在这时滚过，花店的灯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玻璃橱窗上倒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李晓想起巴黎酒店的停电夜，陈廷洲也是这样把她护在怀里，借口"怕黑是苏晚的习惯"。而现在，他只是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去阁楼躲雨吧。"
木楼梯在暴雨中吱呀作响，阁楼天窗漏下的雨水在地板上汇成溪流。小花蜷缩在旧木箱旁，旁边散落着李晓大学时的素描本。陈廷洲蹲身翻找猫粮，突然抽出张泛黄的照片："这是你吗？在便利店打工？"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蓝白条纹围裙，咬着面包冲镜头笑，刘海被汗水粘在额角。李晓抢过照片塞进抽屉，指尖却在发抖。"很多年前了。"她低声说，雨水顺着天窗滴在素描本上，晕开"晓语花坊"的草稿字迹。
"我知道。"陈廷洲递过猫粮碗，声音被雨声吞没，"你大学同学赵雯刚才打电话，说在镇口看见你了。"
李晓的心跳漏了半拍。赵雯是她同系的尖子生，曾在毕业答辩会上笑她"梦想开花店太天真"。现在的她，顶着"陈廷洲女友"的标签在青禾镇扎根，却在暴雨夜被旧识撞破真实模样。
"她说你变了很多，"陈廷洲擦掉小花嘴边的猫粮，"但走路时还是喜欢踢石子。"
这句话让李晓猛地抬头。窗外的闪电照亮阁楼，照见陈廷洲手腕上的旧伤疤——那是替她挡广告牌时留下的，形状像朵残缺的向日葵。而她大学时踢石子的习惯，连最亲近的闺蜜都未必记得。
"我去关窗。"她慌忙转身，却在踩到积水时滑倒。陈廷洲伸手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湿衣传来。两人贴得极近，她能看见他睫毛上的水珠，以及瞳孔里清晰映出的自己——不再是镜中那个穿旗袍的"晚晚"，而是沾满花泥的李晓。
"赵雯说想过来看看花店。"陈廷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我让她别来了。"
李晓挣脱他的手，走到漏雨的天窗下。雨水打在脸上，混着泪水滑落。"为什么？"她问，"怕她看见我根本不是什么豪门阔太，只是个在暴雨里抢救花材的小店主？"
陈廷洲没说话，只是递过件干外套。那是他留在花店的旧夹克，袖口缝着她补的向日葵补丁。李晓穿上外套，突然闻到熟悉的雪松味——和他第一次在便利店递给她黑卡时身上的味道一样，只是现在多了烟火气。
"我大学时跟赵雯说，"李晓望着窗外模糊的雨幕，"等我开花店了，要请她喝加两勺糖的咖啡。"她顿了顿，指尖抠着袖口的补丁，"可现在我喝咖啡不加糖，也不敢请她来。"
陈廷洲的呼吸骤然变沉。他想起之前那个雨夜重逢同学的情景：当时同学差点戳穿李晓的身份，而此刻李晓的颤抖，和他当年在慈善晚宴上替她挡下赵毅时如出一辙。"你可以请她来，"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就说这是李晓的花店，她爱怎么喝就怎么喝。"
雨声突然小了些，阁楼的漏缝里透出微光。李晓看着陈廷洲眼中的认真，想起他在画室为她修补天窗的模样。也许真正的勇敢，不是永远躲在阴影里，而是在暴雨中坦然伸出手，接住砸来的石子。
"其实赵雯刚才在电话里，"她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说我穿围裙的样子，比穿晚礼服好看。"
陈廷洲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雨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花瓣。"她眼光不错。"他说，拇指划过她眼角的泪痣，"不过我觉得，你在便利店啃面包时最好看。"
这时，花店的门铃突然响起。两人同时看向楼梯口，只见赵雯撑着伞站在门口，手里提着袋糖炒栗子。"李晓？"她盯着阁楼窗口，"真的是你！"
李晓的心跳瞬间加速，下意识躲到陈廷洲身后。却听见他轻声说："去吧，你的同学在等你。"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旧夹克，又摸了摸袖口的向日葵补丁。楼下的赵雯正好奇地打量着花店，鼻尖上还沾着雨珠。李晓深吸一口气，推开阁楼的门。
"赵雯！"她走下楼梯，声音带着雨后的清亮，"好久不见。"
赵雯转身看见她，眼睛瞬间睁大。"你真的开花店了？"她放下栗子袋，冲过来握住李晓的手，"当年我还笑你呢，没想到......"
李晓任由她拉着，目光却越过赵雯，看见陈廷洲正站在阁楼阴影里，手里抱着小花。他朝她点点头，嘴角扬起鼓励的弧度。
"想喝什么？"李晓拉开吧台抽屉，拿出两个马克杯，"我这里有不加糖的咖啡，也有......"
"加两勺糖！"赵雯抢先说，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你大学时总说的那样。"
李晓愣住了。原来有些记忆，并没有被暴雨冲散。她转身煮咖啡时，听见赵雯在身后惊叹："你这围裙上的向日葵刺绣真好看，是自己绣的吗？"
"嗯。"李晓应着，指尖在咖啡勺上顿了顿。窗外的雨己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吧台上的向日葵摆件上。她突然明白，陈廷洲说的"真实"从来不是完美无缺，而是敢于让旧识看见自己的伤疤，就像让雨水浇灌带刺的玫瑰。
咖啡煮好时，陈廷洲抱着小花走下楼梯。赵雯看见他，惊讶地张大嘴。"这位是......"
"我的合伙人。"李晓抢先回答，将一杯加糖的咖啡推给赵雯，又把另一杯不加糖的递给陈廷洲。阳光落在三人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三个清晰的影子。
"合伙人？"赵雯眨眨眼，突然笑了，"李晓，你果然还是那个敢想敢做的姑娘。"
陈廷洲端起咖啡，目光与李晓交汇。她眼中的释然，比任何时候都明亮。阁楼漏雨的天窗还没修好，但此刻花店的每个角落，都像被向日葵的光填满。
当赵雯离开时，天己经放晴。李晓站在门口送她，看见陈廷洲正在擦吧台，动作笨拙却认真。"刚才谢谢你。"她说。
"谢我什么？"他抬头，阳光在他发梢跳跃。
"谢你没让我继续当影子。"李晓走到他身边，拿起抹布一起擦桌子，"其实赵雯说，我大学时画的向日葵速写，现在看来特别有灵气。"
陈廷洲的动作顿住了。他想起之前那个雨夜重逢的瞬间，不仅是同学的出现，更是李晓与真实自我的重逢。"你的速写一首很有灵气，" 他轻声说，"就像你这个人一样。"
花店的玻璃橱窗上，此刻映出两个并肩擦桌的身影。李晓看着倒影里的自己，穿着沾着咖啡渍的围裙，嘴角却挂着真实的笑意。也许暴雨从未停止，但只要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愿意陪她在雨中接住每颗砸来的石子，那么所有的重逢，都会成为照亮前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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