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老房子挂着“出租”木牌，风吹过时，牌角磕在斑驳的砖墙上，发出“哒哒”声，像在催李晓下决心。她站在三级石阶下，仰头看那扇蒙着灰的玻璃窗——窗棂上还缠着去年的牵牛花藤，干枯的卷须勾着阳光，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影。这是她跑了半个月找到的地方，租金便宜，最重要的是，朝南的窗台能晒到一整天的太阳，适合养向日葵。
“姑娘，这房子可是有些年头了。”房东是个挎着菜篮的老太太，钥匙在掌心晃出轻响，“前租客是做裁缝的，屋里还有个木头柜台，你要是开花店，倒也合用。”李晓跟着她推开门，灰尘在斜照的阳光里翻滚，空气里飘着旧木头的香。她走到柜台前，指尖抚过磨得发亮的木纹，突然想起高中日记本里画的柜台草图，竟和这老式木柜有几分相似。
“租金能不能再少点？”李晓的声音有点涩，口袋里的钱刚够三个月押金，是她在电子厂攒的，还有卖花赚的零碎票子。老太太眯眼打量她，目光落在她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上，突然笑了：“看你是实诚孩子，每月再减五十。但有一条——得把这窗台的花养起来，我家老头子在世时，最爱看这儿爬满牵牛花。”
签租约那天，李晓特意穿了件洗干净的棉布衬衫。老太太的老花镜滑在鼻尖上，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承租人写啥？”“李晓。”她接过笔，墨汁在舌尖洇开时，突然想起在陈家签替身合同时，笔杆冰凉，签下的是“晚晚”两个字，那时的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叶。而此刻，“李晓”两个字落在纸上，笔锋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力气，力透纸背。
租约生效的那天清晨，李晓带着抹布和水桶来打扫。木柜上的缝纫机痕迹还清晰可见，她蹲下来擦时，发现柜角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字，像哪个孩子的涂鸦。这让她想起电子厂流水线上，女工们边干活边说笑的样子，那些不带修饰的快乐，此刻正顺着指尖，慢慢渗进这老屋的木头里。
隔壁的老木匠听见动静，扛着刨子过来：“丫头，要帮忙不？”他看着墙上的蛛网，转身回屋拿来梯子，“我家小子以前也想开店，没成。你这花店名想好了没？”李晓望着窗台上刚种下的向日葵种子，突然想起高中日记本的名字：“叫‘晓语花坊’。”“晓语？”老木匠琢磨着，“好听，像花儿在说话。”
擦玻璃时，李晓发现窗沿有个小缺口，是被什么硬物磕的。她摸出那包随身携带的向日葵种子，小心翼翼地塞进缺口里，再填上土——就像把自己的根，悄悄扎进了这青禾镇的街角。阳光穿过干净的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方块，她站在光里，看着满室的灰尘被扫帚扬起又落下，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傍晚锁门时，李晓把租约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纸张的边角硌着心口，像块温暖的烙铁。路过王婶的杂货铺，王婶探出头喊：“晓丫头，啥时开张？婶给你送个红布帘！”她笑着应“快了”，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回家的路上，三轮车斗里的空花篮晃出轻响。李晓摸出口袋里的租约，借着路灯再看“李晓”两个字，笔迹里的犹豫被坚定覆盖，像雨后的泥土，踏实得能种下任何种子。她知道，从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过去那个活在别人影子里的“晚晚”，就真的被留在了身后。
夜色渐浓，“晓语花坊”的木牌还没挂上，但窗台上的向日葵种子己经吸足了水分，在黑暗里悄悄鼓胀。李晓站在街对面望着那扇亮灯的窗户，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看，这就是你的战场，不用模仿谁，不用讨好谁，只需要让花开，让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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