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木梯在脚下发出“吱呀”声,像根被拉长的旧橡皮筋。李晓举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积灰的纸箱,最终落在最底层那本蓝皮笔记本上——边角卷得像朵枯萎的喇叭花,封面上用银漆写的“晓语”二字,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浅的痕。
这是她的高中日记本。搬家时母亲非要塞进行李箱,说“女孩子家的心思总得有个地方放”,当时她只当是累赘,此刻指尖抚过粗糙的封面,突然想起最后一次翻开它的情景:高考结束的那个午后,她趴在课桌上,一笔一划写下“20岁,开一家有向日葵的花店”。
吹掉扉页的灰,钢笔字迹洇开的墨团里,藏着十七岁的野心。“花店要开在街角,门口摆两盆绣球,窗台爬满牵牛花”“每天早上六点去花市进货,要挑带着露水的玫瑰”“记账本要用带碎花的,每笔收入都画个笑脸”……那些被蓝黑墨水浸润的句子,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种子,在她掌心慢慢舒展。
翻到中间一页,夹着张泛黄的剪报——是本地报纸上的小花店专访,店主是位老奶奶,照片里的她正给向日葵喷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旁边用红笔写着:“像她一样,把日子过成花。”李晓的指尖落在“向日葵”三个字上,突然想起在陈家花园,她曾被督导训斥“苏晚只喜欢白玫瑰”,那时她偷偷掐了朵野生向日葵藏在口袋里,被发现后罚站了一下午。
日记本的最后几页,贴着她画的花店草图:歪歪扭扭的柜台,挂着风铃的门帘,还有角落里堆着的花肥袋。旁边批注着“要给流浪猫留个窝”“每周三送一束花给养老院”,字迹稚嫩却执拗,像株不肯弯的野草。这让她想起在电子厂流水线上,组长夸她“贴标签比谁都齐整”,那时她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要是整理的是花材该多好。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刚好照亮某页的泪痕。那是父亲确诊那天写的,字迹被泡得发肿:“花店暂时开不了了,先挣钱给爸治病。”后面跟着个被涂掉的哭脸,改成了紧握的拳头。李晓的喉头发紧,原来不是忘了梦想,只是被生活按下了暂停键。
她合上日记本,蓝皮封面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块沉淀了岁月的蓝宝石。放在床头柜上时,碰倒了那包向日葵种子——嫩芽己经顶破泥土,嫩黄的瓣儿朝着窗户的方向歪,像个努力张望的小脑袋。
“等我。”李晓对着嫩芽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她想起电子厂的工资卡余额,想起母亲说“你爸复查费够了,不用总寄钱”,想起同学会上那些刺痛的目光——原来所有的困顿,都在为此刻的觉醒铺路。
夜深时,阁楼的灯还亮着。李晓趴在桌上,用电子厂的便签纸画新的花店草图:这次没了绣球和牵牛花,换成了大片的向日葵,门口写着“晓语花坊”,下面加了行小字“卖花,也卖阳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十七岁时在日记本上写字的声音重叠,像场跨越时光的呼应。
窗外的虫鸣渐渐稀了,第一缕晨光爬上窗棂时,李晓把日记本放进抽屉最深处,上面压着她刚写的进货清单。指尖触到清单上“向日葵种子”几个字,突然想起陈廷洲曾说“苏晚觉得向日葵太张扬”,而现在她偏要让这张扬的花,开满属于自己的街角。
下楼时,她脚步轻快得像踩着弹簧。母亲在厨房煎蛋,香味混着柴火的烟味飘过来,李晓倚在门框上笑:“妈,我想辞掉电子厂的活儿。”
油星溅在锅底的脆响里,母亲回头看她,眼里的惊讶慢慢化成了然:“想做啥就去做,妈给你看店。”
李晓走过去抱住母亲,下巴抵在她肩上。厨房的窗户敞开着,晨风吹进带来野菊的香,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和日记本里写的“充满烟火气的早晨”一模一样。她知道,那个被暂时搁置的梦想,终于要在青禾镇的晨光里,重新生根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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