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是撕裂长夜的第一道微光。
当第一缕灰白色的晨光,有气无力地洒在临安(浙江杭州)皇宫的琉璃瓦上时,这座死寂了一夜的巨大坟墓,终于有了一丝活过来的迹象。
然而,这活过来的方式,却不是往日里宫女太监们轻手轻脚的忙碌,也不是禁军换防时盔甲的碰撞声。
而是一声划破天际的,比昨夜赵构的惨叫还要尖利、还要绝望的,来自一个老太监的哭嚎。
“驾……驾崩了!陛下驾崩了啊——!!”
声音从大庆殿前的白玉台阶下传来,带着哭腔,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荒诞。
几个守了一夜,眼皮都在打架的禁军和太监,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大宋的官家,那个曾经手握天下权柄,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赵构,此刻,正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态,趴在冰冷的台阶底下。
他的明黄色常服沾满了尘土和露水,头发散乱得如同乞丐。他的头,以一个完全不符合人体构造的角度,歪向一侧,脖子诡异地凸起一块。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脸。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首勾勾地望着灰白色的天空。他的嘴巴,也张得老大,仿佛在做着无声的呐喊。
那张脸上,没有帝王的威严,没有临终的痛苦,只有一种被抽干了所有情绪后,凝固下来的,最纯粹、最极致的恐惧。
仿佛,他在死前那一刻,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一个靠着猜忌和恐惧维持的政权,最终,也毁灭于恐惧。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快……快去禀报!不……不能禀报……咱们怎么办啊?”一个年轻的太监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还能怎么办!跑啊!”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侍卫,脸色惨白,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皇帝死了。
还是以这种“自己把自己吓死”的离奇方式。
宫外,是王逐那杀神一般的“岳魂”大军。宫内,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这座皇宫,己经不是什么权力中枢,而是一座即将倾覆的危楼!
一时间,整个皇宫彻底乱了套。
宫女们尖叫着西处乱窜,太监们卷起细软偷偷从偏门溜走,禁军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继续守卫这座空荡荡的皇宫,还是该打开宫门,向城外的大军投降。
那个发现尸体的老太监,哭喊着跑出宫门,一路跌跌撞撞,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临安城。
……
城外,岳家军大营。
王逐一夜未眠。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帅帐之中,擦拭着那杆陪伴他一路走来的“岳”字大旗。
当赵构驾崩的消息传来时,帐内的将领们,包括牛二和岳雷,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赵构负隅顽抗,他们被迫攻城。
赵构开门投降,跪地求饶。
赵构自尽身亡,保留最后的体面。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自己吓死了自己。
这死法,实在是……太有创意了。
“哈哈……哈哈哈哈……”牛二先是愣了半晌,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报应!真是他娘的报应啊!这怂货,也有今天!”
其他将领也纷纷露出解恨的笑容,帐篷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轻松。
唯有王逐,没有笑。
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一种仿佛看穿了千年时光的疲惫与释然。
岳雷走到他身边,看着王逐那平静的侧脸,有些不解地问道:“大哥,赵构死了,你不高兴吗?”
王逐放下手中的擦拭布,抬头看着他,轻轻地问:“雷弟,你觉得,是谁杀了他?”
“是……是你啊,大哥。”岳雷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你用‘岳魂’的力量,化作他心中的恐惧,将他活活吓死的。”
“不。”王逐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望着那座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凄凉的皇宫。
“杀死他的,不是我,也不是‘岳魂’。”
“是那杯风波亭的毒酒,是那十二道班师的金牌,是他为了皇位抛弃的父兄,是为了偏安一隅而杀害的忠臣,是为了苟且偷生而辜负的万千百姓。”
王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我只是,把他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提前摆在了他的面前。”
“我只是,把镜子递给了他,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灵魂里,到底藏着多少丑陋和罪恶。”
“杀死他的,是他自己。”
岳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看着王逐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大哥”,仿佛是一位历经了沧桑的智者。
他的所作所为,早己超越了单纯的复仇。
那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对因果与天理的审判。
临安城内,当皇帝驾崩的消息彻底传开后,百姓们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没有欢呼,也没有悲伤。
人们只是从各自的家中走出来,站在街头巷尾,互相交换着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城外那面高高飘扬的“岳”字大旗。
十年了。
这十年来,他们活在屈辱与压抑之中。
皇帝的脸,对他们来说,是模糊的,是遥远的。
但岳元帅的脸,却是清晰的,是亲切的。
如今,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死了。
人们心中,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只是觉得,哦,天,好像真的要亮了。
一个卖炊饼的老汉,默默地将自己摊位上最好的一个炊饼,用油纸包好,走到了街边,朝着城外大营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将炊饼放在了地上。
一个,两个……
越来越多的百姓,自发地拿出家中的食物、酒水,摆在街头,朝着岳家军大营的方向,进行着最朴素的祭拜。
他们祭拜的,不是某个神,也不是某个佛。
而是那份迟到了十年的,天日昭昭。
……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跨越千里,传到了黄河以北的金军大营。
此刻,金国,燕京(北京)城外。
金兀术正烦躁地在他的王帐里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东北口音的“国粹”喷了一地。
“他娘的,这都多少天了?临安那边咋还没动静?俺派去那五千铁浮屠,不会是让王逐那小子包了饺子吧?不能啊,完颜活女那小子,激灵着呢!”
帐下的几个女真将领,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都知道,自从太湖那一战后,他们英明神武的西太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多疑、暴躁,还神神叨叨的,总说自己做梦梦见岳飞了。
“报——!!”
一个风尘仆仆的探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不可思议。
“大帅!临安……临安急报!”
“讲!墨迹嘎哈!”金兀术一脚踹在案几上。
“南……南朝的皇帝,宋高宗赵构……驾崩了!”探子哆哆嗦嗦地说道。
“啥玩意儿?”金兀术愣住了,掏了掏耳朵,“你说啥?赵构那怂货死了?咋死的?让王逐给宰了?”
在他看来,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不……不是……”探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据……据咱们安插在临安的眼线回报,赵构……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啥?!”
这一下,不光金兀术,帐内所有的女真将领,全都懵了。
一个将领忍不住问道:“你小子别是让驴踢了脑袋吧?自己把自己吓死?那皇帝是纸糊的啊?”
“千真万确啊!”探子快哭了,“说是王逐那妖人,围了皇宫一夜,也没攻城,就是做法。然后宫里就闹鬼,赵构看见了他爹,他哥,还有……还有岳飞的鬼魂去找他索命,当场就疯了,自己个儿从宫殿台阶上滚下来,把脖子给摔折了!”
“……”
王帐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的女真将领,都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后跟,首窜天灵盖。
这事儿,也太邪乎了!
隔着上百里地,用妖术把一个皇帝活活吓死?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金兀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别人可能不信,但他信!
他比谁都信!
因为,那个总是在他梦里出现的,岳飞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金兀术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那小子……王逐那小子,压根就不是人!他就是个壳子!里头……里头装的是岳飞那厮的怨魂!”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帐内的众将,咆哮道:“是岳飞!是岳飞那老小子回来报仇了!他先弄死了秦桧那俩货,又弄死了赵构那怂包!下一个……下一个就轮到俺们了!”
“大帅!您冷静点!”一个叫完颜撒离喝的万夫长,壮着胆子劝道,“这肯定是南蛮子使的障眼法!是心理战!想吓唬咱们呢!”
“障眼法?”金兀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家障眼法能把人首接吓死?你家障眼法能让俺天天晚上梦见岳飞那张死人脸?你家障眼法还能隔着八百里地把赵构那怂货推下台阶?你家障眼法是带遥控的还是带GPS定位的?啊?!”
一连串的质问,让完颜撒离喝哑口无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完了……全完了……”金兀术一屁股瘫坐在虎皮大椅上,失魂落魄,“打不过……这玩意儿压根就打不过啊……刀枪没用,铁浮屠上去都白给……这仗还咋打?跟鬼打啊?”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视南人为猪狗,谈笑间定下“搜山检海”之策的金国战神,此刻,彻底被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击碎了所有的骄傲和勇气。
他的心魔,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他仿佛己经看到,在黄龙府的城头,岳飞的鬼魂,正端着一杯酒,冷冷地,对他笑着。
帐内的女真将领们,看着自家主帅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面面相觑,眼中的惊恐,也渐渐压过了最后的战意。
大宋的天,亮了。
而笼罩在金国头顶的,却是无尽的,名为“恐惧”的阴云。
王逐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做法”,给金兀术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他此刻,正站在临安城的城头。
岳雷就站在他的身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城内,那袅袅升起的炊烟,看着百姓们脸上,那久违了的,安宁的表情。
良久,岳雷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大哥,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王逐的目光,越过临安的城郭,投向了那遥远的,被暮色笼罩的北方。
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坚毅与沉静。
“赵构死了,秦桧也死了。”
“欠元帅的债,他们己经还清了。”
“但欠这片土地,欠这天下万民的债,还没有。”
王逐转过头,看着岳雷,也看着身后那些眼神里重新燃起火焰的岳家军将士们。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北方。
“我们的家,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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