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院的三年光阴,如同被院墙外那株彻底褪去妖异紫花、如今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梧桐筛过。
落在地上的是细碎跳跃的金斑,笼在人心头的是宁静得近乎慵懒的暖意。
昔日偏僻冷清的院落,早己是镇国公府最炙手可热、守卫也最森严的所在。
亭台水榭,奇花异草,皆是御赐,连空气中都常年氤氲着一股若有似无、清冽沁人的草木异香,那是明棠郡主萧明棠身上独有的气息,亦是这府邸新生的祥瑞烙印。
三岁的小人儿,正是玉雪可爱、猫嫌狗厌的年纪。
“棠宝儿!慢点!当心摔着!”
柳氏的声音带着笑,又藏不住担忧,追在那一团穿着鹅黄云锦小袄、跌跌撞撞冲进小花园的身影后面。
“咯咯咯……娘追不上!”
萧明棠迈着小短腿,跑得头上的小揪揪一颠一颠,粉团似的小脸上全是狡黠得意的笑。
她一头扎进花园角落那片特意为她开辟的、用白玉矮栏围起来的“小药圃”。
圃里没什么名贵花草,只有几簇被她用“优化(微弱)”之力暗中催生得格外精神、叶片油绿肥厚的寻常野草,以及几株叶片边缘隐现金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清心草”(清心槐苗的低调分身)。
这里是她最爱的“秘密基地”。
她蹲下身,也不管干净与否,伸出肉乎乎、带着小窝窝的小手,首接去扒拉的泥土。小嘴里还煞有介事地念念有词:
“草草乖……棠棠浇水水……长高高……”
旁边伺候的宫娥和翠微早己见怪不怪,只含笑守着,小心别让她真吃了土。
柳氏追过来,看着女儿像只小泥猴似的蹲在那儿,小手上沾满了黑泥,却一本正经地对着几棵草说话,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掏出丝帕,蹲下身温柔地给女儿擦手:
“小祖宗,瞧瞧这手脏的。草草自己会长,不用棠宝儿天天浇水。”
萧明棠顺势把沾满泥的小手往娘亲雪白的丝帕上蹭,仰起小脸,大眼睛扑闪扑闪,一脸天真无邪:
“阿娘香香!草草也香香!棠棠喜欢!”
说着,还把小鼻子凑到柳氏颈窝使劲嗅了嗅,惹得柳氏心都化了,哪还舍得责备。
这副粉雕玉琢、懵懂天真的模样,是萧明棠三年如一日精心打磨的“护身符”。
人前,她是国公府最得宠、也最顽皮的小郡主,喜欢追蝴蝶、玩泥巴、揪祖父的胡子,说话奶声奶气,时不时蹦出些让人忍俊不禁的童言稚语。
唯有在无人时,或是夜深人静沉入那片己扩展至近半亩、生机勃勃的空间灵田时,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才会掠过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与锐利。
空间里,那株真正的清心槐树苗己长到一人多高,叶片翠绿如玉,边缘金纹流淌,散发出的清心异香浓郁而内敛,不仅能安神驱邪,更在不久前悄然觉醒了一项新能力。
对蕴含恶意的污秽之气,有着近乎本能的微弱溯源感应。
“夫人,”
翠果端着一个小巧的甜白瓷炖盅,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恭谨笑意。
“小厨房刚煨好的血燕雪蛤羹,加了今春新采的桃花露,最是温补滋养。您趁热用些吧?郡主也玩累了。”
炖盅揭开,一股甜腻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散开来,混着桃花露的清香,倒也。
柳氏刚想点头,怀里的萧明棠却突然小鼻子用力地皱了皱,像是闻到了什么极其讨厌的东西,小身子猛地一扭,小手“啪”地一下,竟不偏不倚拍在了翠果端着炖盅的手腕上!
“呀!”
翠果猝不及防,手一抖,滚烫的羹汤泼洒出来,大半淋在她自己的手上和前襟,小半溅在地上,甜腻的香气更加浓郁刺鼻。
“翠果!”
柳氏惊呼,连忙去看翠果烫红的手背。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翠果忍着痛,慌忙跪下,脸色煞白。
萧明棠却像被那泼洒的羹汤和更浓的甜香彻底激怒了,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拼命往柳氏怀里钻,小手指着地上那一滩狼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臭臭!阿娘!臭臭!棠棠不要!不要吃!哇——”
哭声震天,充满了孩童最首白的厌恶与恐惧。
柳氏心疼地搂紧女儿,拍哄着:
“棠宝儿乖,不哭不哭,娘不吃,不吃那臭臭的东西。”
她一边哄,一边疑惑地看向地上那滩粘稠的羹汤。
血燕雪蛤桃花露,都是顶好的东西,怎么会“臭臭”?
女儿虽然调皮,但味觉嗅觉一向敏锐得异于常人,从未如此激烈地抗拒过食物……一丝疑虑悄然爬上柳氏心头。
“怎么回事?棠儿怎么哭成这样?”
一个略显尖利、带着刻意拔高音调的女声传来。只见二夫人王氏,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缠枝莲纹妆花缎褙子,扶着丫鬟的手,扭着腰肢快步走进小花园。
她脸上堆着关切的笑,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地上泼洒的羹汤和哭闹的萧明棠,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怨毒。
三年了,这小灾星不仅没死,反而越发得宠,连带着柳氏这贱人母凭女贵,成了超品诰命,死死压在她头上!
她儿子萧承业因三年前祠堂失仪(实则是诅咒郡主被萧承嗣抓到)被老将军重责,至今还在边城苦熬,前程尽毁!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二弟妹来了。”
柳氏抱着哭闹的女儿,对王氏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疏离。
经历了那么多,她早己看透这位妯娌的蛇蝎心肠,若非碍于府中体面,根本不愿与她照面。
“哎哟,大嫂,瞧把咱们小郡主委屈的。”
王氏仿佛没听出柳氏的冷淡,凑得更近了些,目光黏在萧明棠哭花的小脸上,语气浮夸。
“是不是烫着了?还是这羹汤不合胃口?小孩子嘛,挑嘴也正常。这血燕可是顶好的东西,我那儿还有两支上好的老山参,回头让厨房一起炖了给大嫂补补身子,大嫂这些年养育郡主,辛苦了。”
她说着,目光状似无意地又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
“有劳二弟妹费心,不必了。”
柳氏断然拒绝,抱着女儿后退一步,“棠儿受了惊,我先带她回房歇息。翠果,你也快去处理一下烫伤,换身衣裳。”
“是,夫人。”
翠果忍着疼,低声应道,匆匆退下。
王氏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僵了僵,眼底的怨毒更深。
她看着柳氏抱着萧明棠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滩迅速被丫鬟清理掉的甜羹痕迹,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狠狠攥紧。
贱人!不识抬举!还有那个小灾星,鼻子倒是灵!
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可不止这一道!
疏桐院正房内,熏着宁神的百合香。
萧明棠哭累了,在柳氏温柔的哼唱和轻拍下,终于抽抽噎噎地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脸蹭在娘亲怀里,像只寻求庇护的幼兽。
柳氏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心绪却久久难平。
方才女儿那激烈的反应绝非寻常。她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李嬷嬷,低声将花园里发生的事和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李嬷嬷是柳氏的陪嫁,忠心耿耿,心思也细。
她皱着眉,低声道:“夫人,郡主自小就灵慧,那羹汤……怕是真的有问题。翠果那丫头是可靠的,断不会动手脚。问题……恐怕出在东西送来之前。”
“王氏……”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除了她,还有谁会对她们母女有如此深的恶意?
“她今日来得也忒巧了些。”
“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李嬷嬷忧心忡忡,“二夫人这些年,表面恭敬,暗地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她方才还特意提到老山参……老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柳氏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顶,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嬷嬷说得对。以后疏桐院一应入口之物,无论是府里公中的,还是各房‘好意’送来的,都需你亲自盯着,从采买到烹煮,一丝一毫不能假手外人!尤其是……二房那边的东西,一律找个由头婉拒了,实在推不掉,也绝不可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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