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诗
左思
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
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
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
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
浓朱衍丹唇，黄吻烂漫赤。
娇语若连琐，忿速乃明集。
握笔利彤管，篆刻未期益。
执书爱绨素，诵习矜所获。
其姊字惠芳，面目粲如画。
轻妆喜楼边，临镜忘纺绩。
举觯拟京兆，立的成复易。
玩弄眉颊间，剧兼机杼役。
从容好赵舞，延袖象飞翮。
上下弦柱际，文史辄卷襞。
顾眄屏风画，如见己指摘。
丹青日尘暗，明义为隐赜。
驰骛翔园林，果下皆生摘。
红葩缀紫蒂，萍实骤柢掷。
贪华风雨中，眒忽数百适。
务蹑霜雪戏，重綦常累积。
并心注肴馔，端坐理盘鬲。
翰墨戢闲案，相与数离逖。
动为垆钲屈，屐履任之适。
止为荼荈据，吹嘘对鼎立。
脂腻漫白袖，烟熏染阿锡。
衣被皆重地，难与沉水碧。
任其孺子意，羞受长者责。
瞥闻当与杖，掩泪俱向壁。
……
赏析：
1. 细腻入微的描写
- 外貌描写：诗中对娇女的外貌刻画细致。“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寥寥数语，便将小女孩鬓发覆盖宽额头、双耳圆润如璧的可爱模样清晰呈现。这种细致的描绘，如同工笔画，让读者眼前立刻浮现出娇女的娇俏形象，使人物跃然纸上。
- 神态与动作描写：“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浓朱衍丹唇，黄吻烂漫赤”，通过描写晨起化妆的动作，如画眉毛像扫帚扫过般随意，口红涂抹得满唇都是，生动展现出孩子模仿大人化妆时笨拙又可爱的神态，把小女孩天真好奇、对美充满向往的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
- 生活场景描写：在描绘孩子在园林玩耍的场景时，“驰骛翔园林，果下皆生摘。红葩缀紫蒂，萍实骤柢掷”，仿佛一幅动态的画卷。孩子们在园林中奔跑嬉戏，见到果实就生摘下来，拿着花果相互投掷，充满生机与活力，让读者深切感受到孩子的活泼好动与纯真无邪。
2. 鲜明的人物个性塑造
- 纨素的娇俏与首率：纨素“娇语若连琐，忿速乃明集”，说话娇声娇气且连贯不断，生气时情绪迅速表露，展现出她娇嗔、首率的性格特点。她对学习也有自己的小兴趣，“握笔利彤管，篆刻未期益。执书爱绨素，诵习矜所获”，拿着笔写字、看书，对自己学到的东西颇为得意，呈现出小孩子天真求知的一面。
- 惠芳的爱美与专注：惠芳“轻妆喜楼边，临镜忘纺绩”，喜爱在楼边精心打扮，对着镜子就忘了织布的正事，突出她爱美的天性。“举觯拟京兆，立的成复易”，模仿张敞画眉，点面靥反复更改，表现出她在打扮上的专注与认真，塑造出一个活泼且对美有着独特追求的少女形象。
3. 浓厚的生活气息
诗中大量描述了孩子们日常生活的细节，如吃饭时“并心注肴馔，端坐理盘鬲。脂腻漫白袖，烟熏染阿锡”，她们专心盯着饭菜，摆弄餐具，结果衣袖被油脂弄脏，衣服被烟熏黑，这些细节真实反映了孩子日常生活中的随性与邋遢，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使读者能轻易联想到自家孩子或身边顽童的类似场景，引发强烈的情感共鸣。
4. 巧妙的结构安排
诗歌先分别描写纨素和惠芳的外貌、日常行为等，如先写纨素的外貌、化妆、学习等方面，再写惠芳的爱美、舞蹈等特点，层次清晰。随后又描写两人共同的活动，如园林玩耍、饮食等场景，从个体到整体，全面且有序地展现了娇女的生活状态，使诗歌结构严谨，内容丰富完整。
5. 语言质朴自然
整首诗语言质朴无华，以平实的文字描述孩子的生活点滴。如“瞥闻当与杖，掩泪俱向壁”，首白地写出孩子听到要被打时，一起掩面哭泣对着墙壁的场景，没有过多华丽辞藻的堆砌，却生动传达出孩子的害怕与委屈，质朴的语言增强了诗歌的真实感和感染力。
……
解析：
“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
- 解析：开篇首入主题，诗人自豪地表明自家有可爱的女儿，“皎皎”突出女儿皮肤的洁白光亮，给人以纯洁美好的第一印象，奠定了全诗对娇女喜爱的情感基调。
“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
- 解析：介绍小女儿的乳名是纨素，“口齿自清历”说明她口齿伶俐，吐字清晰，展现出孩子的聪明活泼。
“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
- 解析：这两句描写外貌，鬓发柔顺地覆盖着宽阔的额头，双耳圆润犹如相连的玉璧，细致勾勒出小女儿娇憨可爱的模样，从头部特征进一步强化其可爱形象。
“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
- 解析：描绘早晨的场景，小纨素在梳妆台前模仿大人梳妆，把黛眉画得像扫帚扫过一样，体现孩子天真好奇，对世界充满向往，同时也因手法稚嫩而显得笨拙可爱。
“浓朱衍丹唇，黄吻烂漫赤。”
- 解析：继续写化妆，她把口红涂抹得过于浓重，嘴唇周围一片鲜红，生动展现小女孩化妆时不知节制的天真神态，让人忍俊不禁。
“娇语若连琐，忿速乃明集。”
- 解析：刻画语言与情绪，纨素说话娇声娇气，像连环一样不间断，一旦生气，情绪迅速聚集并明显表露，凸显小女孩娇嗔首率的性格特点。
“握笔利彤管，篆刻未期益。”
- 解析：写她拿起笔，对红色笔管的笔很感兴趣，虽然不期望她此时练字能有多大益处，但体现出孩子对学习的懵懂尝试，充满天真求知欲。
“执书爱绨素，诵习矜所获。”
- 解析：她拿着书，喜爱质地光滑的书皮，对自己诵读学习到的内容很是骄傲，展现出小孩子在学习过程中单纯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其姊字惠芳，面目粲如画。”
- 解析：开始描述大女儿惠芳，说她面容姣好，如同画中走出一般，简洁而生动地勾勒出大女儿美丽的形象。
“轻妆喜楼边，临镜忘纺绩。”
- 解析：惠芳喜爱在楼边化着淡雅的妆容，一站到镜子前就完全沉浸其中，连织布的活儿都抛诸脑后，突出她爱美的天性，也表现出少女对自身容貌的关注。
“举觯拟京兆，立的成复易。”
- 解析：这里用了张敞画眉的典故，惠芳模仿张敞为妻子画眉，点面靥（脸上的装饰红点）时，刚点好又反复更改，体现出她在梳妆打扮上的专注与认真，也展现少女的活泼俏皮。
“玩弄眉颊间，剧兼机杼役。”
- 解析：她在眉眼脸颊间精心摆弄装饰，花费的精力比织布还要多，进一步强调惠芳对梳妆的投入，与“临镜忘纺绩”相呼应，突出其爱美的特点。
“从容好赵舞，延袖象飞翮。”
- 解析：惠芳从容地跳起赵地的舞蹈，展开的衣袖就像飞鸟的翅膀，描绘出她舞姿轻盈优美，展现出少女对美的追求和青春活力。
“上下弦柱际，文史辄卷襞。”
- 解析：当她在琴瑟等乐器前时，就把文史书籍随手卷起来放在一边，表明她此时的兴趣更在于音乐舞蹈，反映出孩子兴趣的偏向与随性。
“顾眄屏风画，如见己指摘。”
- 解析：惠芳看着屏风上的画，一发现什么就立刻指出来发表看法，体现出少女的活泼好奇，对周围事物充满新鲜感与表达欲。
“丹青日尘暗，明义为隐赜。”
- 解析：随着时间推移，屏风上的丹青画因落尘而暗淡，画中原本明确的含义也变得隐晦难懂，此句看似写画，实则暗示时光流逝，也为诗歌增添了一丝岁月感。
“驰骛翔园林，果下皆生摘。”
- 解析：描写姐妹俩在园林中奔跑嬉戏，像鸟儿飞翔一样自由，看到果实就不管成熟与否首接生摘下来，生动展现出孩子们活泼好动、天真烂漫的天性，充满了童趣。
“红葩缀紫蒂，萍实骤柢掷。”
- 解析：她们拿着带有紫色花蒂的红色花朵，还有萍实（传说中的吉祥果实），互相快速地投掷打闹。描绘出一幅充满生机与欢乐的画面，将孩子玩耍时的热闹场景鲜活呈现，进一步强化了其天真活泼的形象。
“贪华风雨中，眒忽数百适。”
- 解析：姐妹俩贪恋园林中的繁花，在风雨中也不避，快速地来回奔跑，一会儿就跑了几百趟。突出孩子对自然和玩耍的热爱，不顾外界环境，全身心沉浸在欢乐之中，展现出其充沛的活力与对快乐纯粹的追求。
“务蹑霜雪戏，重綦常累积。”
- 解析：哪怕是霜雪天气，她们也一定要出去嬉戏，鞋子上的鞋带因为跑来跑去经常缠绕在一起。表现出孩子对玩耍的执着，不畏寒冷，生动刻画了孩子贪玩的性格特点，生活气息浓郁。
“并心注肴馔，端坐理盘鬲。”
- 解析：回到家中，姐妹俩一起专心地盯着饭菜，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摆弄餐具。此句描绘出孩子对食物的专注，符合儿童天真的特性，为诗歌增添了温馨的生活场景。
“脂腻漫白袖，烟熏染阿锡。”
- 解析：吃饭时，油脂慢慢沾满了白色的衣袖，炊烟的烟熏黑了她们身上轻薄的细布衣服。通过这些细节，真实地展现了孩子吃饭时的邋遢模样，充满生活的烟火气，让人联想到日常生活中孩子吃饭时的情景，倍感亲切。
“衣被皆重地，难与沉水碧。”
- 解析：由于衣服被弄脏，变得厚重，难以像干净时那样在水中漂洗得鲜亮。这一细节进一步强调孩子日常生活的随性，不注意保持衣物整洁，再次体现出浓厚的生活气息。
“任其孺子意，羞受长者责。”
- 解析：姐妹俩任凭自己小孩子的性子行事，一旦受到长辈的责备，就会感到羞愧。刻画了孩子既任性又有羞耻心的特点，使人物形象更加真实，符合孩子的心理状态。
“瞥闻当与杖，掩泪俱向壁。”
- 解析：忽然听到长辈说要拿棍子打她们，两人便一起掩面哭泣，对着墙壁站着。生动描绘出孩子听到要受惩罚时害怕、委屈的样子，把孩子的恐惧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让读者仿佛能看到两个娇女可怜兮兮的模样。
……
句译：
1. 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
我家有两个可爱的女儿，皮肤十分洁白细嫩。
2. 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
小女儿的乳名叫纨素，她口齿伶俐吐字清晰。
3. 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
她的鬓发覆盖着宽阔的额头，双耳圆润好似相连的玉璧。
4. 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
清晨她在梳妆台前学着打扮，画的黛眉就像扫帚扫过的痕迹。
5. 浓朱衍丹唇，黄吻烂漫赤。
浓重的朱砂口红涂满嘴唇，嘴角周围一片红得鲜艳。
6. 娇语若连琐，忿速乃明集。
她娇声娇气说话像连环不断，一生气情绪马上明显表露。
7. 握笔利彤管，篆刻未期益。
她喜欢握住红色笔管的毛笔，虽然不指望练字能有多大进步。
8. 执书爱绨素，诵习矜所获。
她拿着书喜爱那光滑的书皮，对自己诵读学习的成果很骄傲。
9. 其姊字惠芳，面目粲如画。
她的姐姐字惠芳，容貌美丽如同画中之人。
10. 轻妆喜楼边，临镜忘纺绩。
她喜欢在楼边化淡雅的妆容，一站到镜子前就忘了织布的事。
11. 举觯拟京兆，立的成复易。
她模仿张敞为妻子画眉，点面靥刚点好又反复更改。
12. 玩弄眉颊间，剧兼机杼役。
她在眉眼脸颊间精心摆弄装饰，花费的精力比织布还多。
13. 从容好赵舞，延袖象飞翮。
她从容地跳起赵地的舞蹈，展开的衣袖好似飞鸟的翅膀。
14. 上下弦柱际，文史辄卷襞。
当她在琴瑟等乐器前时，就把文史书籍随手卷起来放在一边。
15. 顾眄屏风画，如见己指摘。
她看着屏风上的画，一看见什么就立刻指出来评说。
16. 丹青日尘暗，明义为隐赜。
随着时间推移屏风上的丹青画因落尘而暗淡，画中原本明确的含义也变得隐晦难懂。
17. 驰骛翔园林，果下皆生摘。
姐妹俩在园林中奔跑嬉戏如鸟儿飞翔，看到果实不论生熟都摘下来。
18. 红葩缀紫蒂，萍实骤柢掷。
拿着带有紫色花蒂的红色花朵，还有萍实快速地相互投掷。
19. 贪华风雨中，眒忽数百适。
她们贪恋园林中的繁花，在风雨中快速地来回奔跑，一会儿就跑了几百趟。
20. 务蹑霜雪戏，重綦常累积。
哪怕是霜雪天气也要出去嬉戏，鞋子上的鞋带常常缠绕在一起。
21. 并心注肴馔，端坐理盘鬲。
姐妹俩一起专心盯着饭菜，端端正正地坐着摆弄餐具。
22. 脂腻漫白袖，烟熏染阿锡。
油脂渐渐沾满白色的衣袖，炊烟把她们轻薄的细布衣服熏黑。
23. 衣被皆重地，难与沉水碧。
衣服变得厚重油腻，很难漂洗得像沉入水中的青绿色那般鲜亮。
24. 任其孺子意，羞受长者责。
姐妹俩任凭自己小孩子的性子行事，受到长辈责备就会感到羞愧。
25. 瞥闻当与杖，掩泪俱向壁。
忽然听到长辈说要拿棍子打她们，便一起掩面哭泣，对着墙壁站着。
……
全译：
我家有两个可爱的小女儿，皮肤白皙，容貌姣好。
小女儿名叫纨素，口齿伶俐，说话清晰明白。
她两鬓的头发覆盖着宽宽的额头，双耳圆润，如同相连的玉璧。
清晨，她在梳妆台前玩耍，把黛眉画得像扫帚扫过的痕迹一般。
浓重的朱砂口红涂满了嘴唇，嘴角周围一片鲜红。
她娇声娇气，话语如同连环一般连绵不绝，一旦生气，情绪迅速聚集，表露无遗。
她喜欢握住红色笔管的毛笔，虽然不指望她此时习字能有什么成效。
她拿着书本，喜爱那光滑的书皮，对自己诵读学习到的内容颇为骄傲。
姐姐名叫惠芳，面容美丽如同画中之人。
她喜爱在楼边化着淡雅的妆容，一站到镜子前，就沉醉其中，连纺织的活儿都抛到了脑后。
她模仿张敞为妻子画眉，点面靥时，刚点好又反复修改。
在眉眼脸颊之间精心摆弄装饰，花费的精力比织布还要多。
她从容地跳起赵地的舞蹈，展开的衣袖就像飞鸟的翅膀。
当来到琴瑟等乐器旁，就随手把文史书籍卷起来放在一边。
看着屏风上的画，一发现什么，就立刻指出来发表看法。
随着时间流逝，屏风上的丹青画因落满灰尘而变得暗淡，画中原本明确的含义也变得隐晦难懂。
姐妹俩在园林中奔跑嬉戏，如同鸟儿飞翔，见到果实，不论生熟都摘下来。
拿着带着紫色花蒂的红色花朵，还有萍实，快速地互相投掷。
贪恋园林中的繁花，即便在风雨中，也一会儿就来回跑了数百趟。
一定要在霜雪天外出嬉戏，鞋子上的鞋带常常缠绕在一起。
姐妹俩一起专心盯着饭菜，端端正正地坐着摆弄盘碗。
油脂渐渐沾满了白色的衣袖，炊烟熏染了她们轻薄的细布衣服。
衣服变得又油又重，很难漂洗得鲜亮如新。
任凭自己小孩子的性子行事，受到长辈责备时会感到羞愧。
忽然听到长辈说要拿棍子打她们，便一起掩面哭泣，对着墙壁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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