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是美术课。榕城有些偏远，除语数英外的所有课都是班任王老师代的。王老师照常让大家拿出画纸和彩笔，主题是画“我的家乡”。榕城土生土长的小朋友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要画穿城而过的锦江河，要画香樟树掩映的老茶馆，还有人要画小区门口那棵夏天会结满紫色果实的桑葚树。
夏初也兴致勃勃地拿出自己的画纸和彩笔。她喜欢画画，虽然画得不算特别好，但她喜欢用颜色填满白纸的感觉。她想画自家小巷，画那棵老槐树，画张奶奶家门口的茉莉花，或许……还可以悄悄画上隔壁那栋红砖小楼的一角？
她正构思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旁边的季川有些不对劲。
他面前的桌子上空荡荡的，没有画纸。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是想从书包里再找找，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抿紧了嘴唇，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没有画纸。
这个发现让夏初的心轻轻一揪。是忘记带了吗？还是他的爷爷奶奶不知道今天有美术课，没有给他准备？
王老师正在讲台上举例可以画的内容，声音温和：“……大家可以大胆想象，如果没带某种颜色的彩笔，可以和同桌或者周围的同学互相借用一下，要互相帮助哦。”
互相帮助……
夏初看了一眼自己画袋里还多出来的一张备用画纸，又看了一眼季川低着头的、显得有些孤单的侧影，心里开始天人交战。
去年的这个时候，班上的刘浩也忘了带画纸，当时她可是假装没看见的。可是现在……对象换成了季川，她却觉得有点不忍心。他本来话就少，现在肯定更不好意思开口问别人借了。
她的手悄悄伸进画袋，摸到了那张光滑的画纸边缘。纸张的触感有些凉，她的指尖却有点发烫。
给，还是不给？
给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不给，他这一节美术课，是不是就只能看着别人画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季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一下。
夏初心里一急，几乎是凭着一股冲动，飞快地抽出那张画纸，趁着王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机会，轻轻地、快速地，将画纸隔着过道，滑到了季川的桌面上。
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手，低下头，心脏咚咚咚地敲着鼓，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她不敢看季川的反应，只能竖起耳朵听着。
旁边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纸张摩擦桌面的声音。
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夏初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时，她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很轻，很短暂，但确实存在。
她紧张得攥紧了小拳头，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飞快地抬起眼皮，朝季川的方向瞥了一眼。
季川正看着她。
他的眼神依旧很平静，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不像林晓月那样总是笑嘻嘻的，也不像刘浩那样带着探究。但那眼神深处，似乎又比平时多了一点点东西。是……惊讶？还是疑惑？
夏初和他对视了大概只有一秒钟，就又慌忙低下了头。
但就在她低下头的前一刻，她好像看到季川几不可见地，朝她这边……点了点头？
是错觉吗？她不确定。
紧接着，她听到他那边传来拿起画笔的声音。他开始画画了。
夏初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有点紧张，有点害羞，还有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小小的雀跃。
她终于，算是和他“说”上话了吧？虽然只是用一张画纸。
她拿起自己的画笔，深吸一口气，开始在画纸上勾勒起熟悉的小巷轮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今天手里的彩笔，好像也变得格外得心应手了一些。
她没有再刻意去看季川在画什么，只是偶尔用余光能瞥到，他画得很认真，线条干净利落。
一张画纸的距离，好像很近，又好像，还有点远。但至少，不再是两条完全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了。夏初握着画笔，嘴角忍不住微微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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